薄红天女 一卷全

emsp;女子的面容散发出光彩,黝黑的眼瞳也突然生动起来,或许她正期待阿高如此询问吧。原来,女子是在等待阿高康复到能向她询问时才愿开口,她滔滔讲了一串虾夷话,在阿高露出不解表情后,这才缓缓指着自己。

  “……利乡……”意思是说“我是利乡”,这一猜就懂。她的名字和美乡很相似,阿高感到有些亲切,女子继而指向阿高,“……阿高……”

  接着利乡陆续指着盆内的东西,这是碟子、筷子、青菜、肉,每样都以虾夷话讲一遍,又带着问讯的神情望着他的反应。

  原来如此……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算语言不通阿高还是不想整天关在屋里,与其期待对方能说倭语,不如自己来学虾夷话便能解决问题,他发现先前自己竟没察觉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了让阿高学习虾夷话,利乡自愿当他的老师。

  “好啊,我就来学吧,反正我会的事还太少。”阿高说着,利乡就高兴地频频点头。

  学习语言的效果十分显著,利乡的头脑灵活,她通晓倭语加上教导有方,实在是最适任的教师。阿高的学习能力也很强,反复念着利乡所说的词汇,逐渐大有进步。

  对阿高而言,虾夷话有进步固然令人欣喜,不过最高兴的莫过于利乡抛去了客套的态度。阿高虽不多言,不过总有藤太做伴,习惯身边有人照应,之前那种孤零零的空虚感难受得实在超乎他的想象。

  即使不起眼的小事也无所谓,只要身旁有人点头应和、笑着共鸣,康复的状况便不可与此前同日而语。就像每个刚学新语言的人一样,阿高有时也会错得离谱,让利乡几乎笑得要死,她会忽然像恢复成小女孩般,想纠正却岔了气,又为自己的模样笑得东倒西歪。看见利乡变得如此开朗,阿高觉得被她取笑也无妨,能有共享欢乐的同伴才最可贵。

  3

  阳光日渐灿烂,阿高在稍微恢复体力后,实在无法学老人坐在向阳炉边烤火。尽管利乡等人神色不悦,他还是在好奇心驱使下乘机溜到户外,在屋子附近闲逛一番。

  高耸的山峦前后相迫,此处是山谷间一处规划井然有序的小洼地,民家环状排列成半圆型,门户疏疏落落,是个极小的村庄。笔直细挺的山毛榉林点起青苍嫩叶,将这处村里一拥包围。村边有条小河,融化的雪水汩汩流着,土堤上生着款冬和蕨类,晚春花朵方才有意绽放展姿,阿高总算有置身北国的感觉了。

  仿佛想挽回迟来的春日般,北国的新芽一举盛茂,盈满的生机让空气生辉。日光下肌肤舒爽,阿高并不想回屋,他在土堤的嫩草上双脚一伸坐了下来。

  刚要打盹时,突然感到有一团小小的黑东西在眼角晃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毛线球般的幼犬。走路还摇啊晃的,尽管跌跌撞撞,仍在独自练习散步。阿高脸上不禁泛起笑意,起身走到小狗面前蹲下。

  “小不点儿,你从哪里来?”

  保持戒心的小狗想努力皱起短鼻,阿高笑了笑,熟练地抚摸它。

  小狗一下子丢了戒心,摇着短短的尾巴开始跟他闹着玩。阿高想起竹芝家中的阿黑也曾如此幼小,它还不知疼爱自己的人来到如此遥远的地方,或许还在盼望他回家的足音呢。一想到此,阿高就感到于心不忍。

  小狗的模样实在讨人喜爱,阿高简直忘记还有母狗存在,只见草丛中蓦然出现一只大型犬,他惊愕之下发觉不妙,这只狗有生着刚毛的黑颈,以及一大簇绒尾巴,并不是这附近的犬种。母狗显然具有野狼血统,两眼正闪闪发光地睨着阿高。

  它会袭击我吗?

  若是飞扑过来他会立刻没命,真是千钧一发,然而母狗似乎打不定主意般凝立不动,阿高也丝毫不敢动弹,彼此对瞪了半晌,不久母狗像是失去了兴趣,掉头威风十足地离去。阿高抱起一直在玩他的手的小狗,彻底放心般轻轻一笑。

  “喂,小不点的娘好凶哦。”

  “真服了你,好大胆子。”曾几何时,利乡已站在他身后。“那只狗叫肯露,绝不会亲近陌生人,更别提让人摸它的小狗。”

  利乡以虾夷话说着,如今阿高大致能听懂了,就稍以简单的虾夷话答道:“动物还蛮喜欢我的。”

  “我过世的母亲常提到绮萨儿也跟你一样。”

  第一次从利乡口中听到绮萨儿这名字,只见她的眼中泛起泪光,阿高感到十分惊讶。

  利乡痛切地说:“如今我了解你果然是绮萨儿,你当真回来了。”

  “难道她原本不能回来吗?”阿高结结巴巴地说“……听说我母亲背叛了你们,这是真的吗?”

  利乡以袖拭去眼泪,调整心情般深深叹气后说:“阿高,你必须去见阿贝乌其芙奇,我教母语的目的也是希望你能与老夫人沟通。稍后阿弓流为大人会来这里,你的舅父应该会带你去岩屋。”

  阿高放下臂弯中的小狗,一想到要与虾夷的掌权者相见,心底就凉了半截。“女长老不住在这座村里?”

  “是的,阿贝乌其芙奇不分寒暑都住在山峰上。这里是在山脚下养育孩子的妇女所居住的屋子,男子们都住山上。”

  阿高暗想难怪只见到女性,总算明白她们不希望自己四处游荡的理由了。

  “利乡,绮萨儿究竟是什么人?”阿高问道。他希望在见到那个什么女长老之前能得到答案。

  利乡注视着他,不久答道:“绮萨儿就是我们的明亮之火,是光辉女神,那位光明灿照的公主就是我们的荣耀。”

  “那么,她为何会生下我?”阿高感到喉间泛起苦涩,因此悄声问道。

  “阿高,别那么沮丧嘛。”仿佛几次在阿高发烧时安抚他的举动般,利乡以冰凉的手指轻摸他的脸颊说:“你很快就能认识绮萨儿了,阿贝乌其芙奇将会告诉你。比起我来说明,那样才是更为虾夷人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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