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讲完,可是她仍旧闷不吭声。静悄悄的林间这时忽然传来府邸侍女呼唤远子的声音,原来她刚下马背,就忙着来找小俱那了。
远子猛地背过身不理睬侍女的呼唤,拉住小俱那的手跑了起来。
“走,我们去看水池。现在我实在没心情在大家面前笑着问安。”
远子拉着小俱那的手,一直漫无目的地向前跑。小俱那偏起头猜不透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顺从地跟着她。然而,他留意到远子的脸颊不知何时湿润起来,忍不住打破沉默,因为这女孩从小就不曾如此默默哭泣过。
“你怎么了?今天很不寻常哦。”
远子并不回答,也没拭去淌下的泪水。
“你在生我的气?”
远子摇摇头,仿佛决堤般冲口说:
“我们要是不会长大就好了,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有多好。可是娘说过小俱那是男孩子,以后会长得比我还高大,我有一天也会变成女人。好奇怪,说什么有一天会变,那我现在算什么?就是因为觉得自己是女孩子,在被训斥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时,才会样样忍下来,这样子我不是被骗了吗?到底还要再怎样变女人?你能懂我的意思吗?”小俱那老实回答不懂。“而且,还说我若变成女人就非住在山上的斋宫里不可,还必须要修行,所以能像现在这样生活的时日也不多了。今天娘就这么说……”
“你要成为巫女?”小俱那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问着,又小心翼翼地多加了一句,“就是远子吗?”
“我才不想去斋宫那种又冷又寂寞的地方,而且我若不在,你又会老是被人欺负的。”
声泪俱下的远子逐渐抽噎起来,小俱那想安慰,却不知如何是好,因此一脸苦恼。
“远子,别哭。现在是新年,而且你瞧,走路不看前面很危险……”
远子险些迎面撞上一棵松树,被树根绊了一下才停住脚步。小俱那看她站定后望着自己,就对她说:
“我不觉得被人欺负得很惨,因为这世上到处都有喜欢以强凌弱的家伙,只要别放在心上就好,那些家伙是拿他们没办法的。”
“我讨厌人家说你‘懦弱’,当别人嘲弄你时,我会觉得自己也受欺负。我绝不会原谅嘲弄我的人,可是代你出面抗议,又会被人嘲笑说女孩子帮男孩子。”
小俱那含糊问道:“你希望我向他们报复?”
“无论怎样都行,只希望你能更坚强,让他们不敢再捉弄你,只要能让我放心就好了。”
“嗯……”陷入沉思的小俱那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说,“如果你那么担心,那以后我会想办法变得更坚强。我觉得自己并不胆小,不怕那群家伙,而且严格说来,也没什么好怕的东西——除了蛇和打雷。”
“可是蛇到处都有,天空也常会打雷呀。”
“是啊。”
“唉……”远子发出叹息,像是死心般地擤了擤鼻子。
稍微走了一会儿,可见树林尽头有粼粼波光,刚完工的宫池正水波盈漫。一见到这幅景象,远子的心情就完全好转了,毕竟这个年纪还是无忧无虑的啊。这个令两人印象深刻、有小河细淌的谷地,现在变成一大片广阔水面,偏西的阳光照在深碧的水上形成金鳞小波,他们为这转变大开眼界。都城来的工人早已依据自己心中所想改造了这片风景。
“好壮观哦!”两人异口同声说着,在岸边开心地跑了起来。远子恢复了往常的活泼,小俱那自然也跟着充满了朝气。
“下游的水已经堵住,我们去看河堤吧。”
沿着河岸而行,可望见河堤工程,借由树木或石材堵在河水外侧,完成一道坚固牢厚的土垒和水门,那缜密的建造程序让小俱那佩服透顶,他从没见过人工建筑可以如此卓越非凡。正月初一无人上工,两人趁着这个大好良机,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了工人攀登的鹰架,大大满足了好奇心。
“如果渡过这里,就可以轻松走到对岸呢。”
突然动了顽皮念头的远子指着堵住水流的原木桩,这些木桩以每步相隔的距离逐一设置,并横跨到水坝对岸。
“要渡过这里?”小俱那不太起劲地问道。水面上露出的木桩感觉不是很高,但从高处俯看反而觉得有相当高度,而且桩下的大石块凌乱散布。
“听说对面正在建造都城大王的行宫,三野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你想不想去探险?”
“行宫?”小俱那的反应像只小狗,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再加上有远子一脸促狭的笑容在怂恿,让他不能打退堂鼓。
“害怕了?你不是除了蛇和打雷什么都不怕吗?”
“谁怕啊?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被吓到。”
远子哈的笑出来,“我比你还天不怕地不怕呢,什么蛇呀雷啦,都吓不倒我。”
“口气真大。”
其实两人都想不顾后果先做做看,遇到不愉快的事,只要开怀大笑就能将烦恼抛到脑后。远子率先尝试,两人忍着笑开始横渡木桩。对他们这些身形轻巧的顽皮小孩而言,顺着木桩走并不算危险,就连比这里更高更窄的地方他们都曾挑战过,只不过一直朝西走,穿透云间投射在脸上的阳光让人有点目眩。这时,频频眨眼的远子突然以眼角余光瞥到一只白色鸟影,她想展现自己走得很轻松,便对身后的小俱那说:
“你看,有只大鸟,那是不是天鹅啊?”
“真的是呢,很少看到天鹅独自飞的,是因为离群失散了吗?”小俱那也悠然答道。
“……我梦到自己向西方注视着太阳,光芒中出现一只大鸟朝我飞来,那是一只灿然生辉的白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