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高置油皿的灯台多添了几盏灯火,原来已到黄昏时刻,自十几年前那一夜以来,还是第一次在薄暮中望见她的面容,大王猛地想起往事,不觉心神微微动摇。
稍后,一阵衣裾窸窣声响起,百袭姬现身了。映衬在火光下的夫人依然白皙清秀,体态纤如处子,当时的绚灿神采至今仍余韵犹存。
大王时常认为皇妹的娇美有违正道,在斋宫任职的巫女何必美貌……
“有何贵干?夜间来访实在不像你的作风啊。”
“我刚从五濑抵达宫里。夜寒了……月儿真美。”百袭姬流畅地说着,走上前来。“我想当面亲口说明——必须赶在皇兄的密探回报之前,提醒你几句才好。”
大王瞪着百袭姬,说:“任意带走罪人,终于想起该道歉了?都是你在无理取闹,害我在属下面前有失威信。”
“还是被你发觉我把人带走了?原本打算做得干净利落些。”百袭姬并没显出狼狈之情,只淡然一笑。“是啊,皇兄全都料事如神,眼线遍及天下。我也察觉到在五濑的侍从中有听命于你之辈,那么,想必你已摸清我带那名少年到五濑有何目的了?”
烦躁的大王不禁以指尖频频轻敲扶手。这位皇妹在不见面时让人怀想,相见时却又立刻令他肝火上扬,从过去以来就一直如此。
“每件芝麻蒜皮的事都来禀告的话,本王可没闲工夫听。不过,我倒听说你对他殷勤照顾还真不嫌烦,你打算留那个御影人有何用?”
百袭姬掩住口,发出胜利的短促笑声,“刚才恕臣妹失言,还请容我撤回那些话。皇兄果然不知情,就算以你的慧眼也瞧不出个端倪。”
“你是蓄意来惹毛我的吗?”
百袭姬毫不在乎似的回视大王面容,又说:
“真的没察觉到吗?那孩子简直比大碓还更像以前的皇兄三分,我一眼见到他就当成心肝宝贝,怎么疼作心头肉也不够。什么都比不上那孩子负伤时让我感受到的欣喜若狂——只因为能陪在身边看护他、守候他。”
大王的眼瞳初次泛起忧色,“你究竟想说什么……?”
“终于得到了我的神、我的爱,那孩子是属于我的,因为他是我忍受生产痛楚才给予生命的人。”
“百袭姬!”从王座起身的大王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心慌意乱,就步下殿坛朝百袭姬走来。“你神智失常了吗?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身为斋宫巫女,你绝不可能有子嗣,绝对没有!”
大王想抓住她的手臂,百袭姬轻轻避开身,她的眼瞳里泛着危险的熠光,躲避的身姿仿如魅精。
“应该是死产的。”大王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他没死,虽然随水漂走,却活了下来,今后我绝不会让他再受性命之忧。”欣然微笑的百袭姬说,“那孩子能持‘剑’了。”
大王这次才真的错愕不已,一时岔气喘不过来。
“你……竟然做出这种事,将交由神宫保管的‘剑’毫不忌讳地让他看?……这种会丧命的事,你还——”
“我不怕死,只要是为了那孩子,我不惜任何代价。不过皇兄,他既然能持‘剑’,就充分印证了神血的正统性,而且比这更难能可贵的是——唯独他可以驱使那把神器。除了他,我不曾见过能拿那把
‘剑’的人物,皇兄应该要拉拢那孩子才值得。”
暂时歇了口气,百袭姬又意味深长地补充说:“我也明白皇兄在寻求橘氏的力量,然而与其追求虚渺的起死回生术,还不如靠‘剑’来制霸天下,或许更能早日达成心愿。”
大王默然伫立,却从沉默中感觉到首肯的征兆,百袭姬于是先发制人,对他展颜微笑。
“长久以来,我与皇兄的确相处得不太融洽呢,我本身也固执得很,不过——既然得到了那孩子,我们之间的纠葛该消除了,今后彼此别再有话不明说、暗地里互相猜忌了,是不是该为同样的目标来共享成果呢?就赦免那孩子吧,因为他存活的这缕牵绊,正紧系着你我。”
2
远子压根儿不知道准备作战是如此忙碌,为了稳固守寨,在四周围上栅栏、堆积石块、建造嘹望塔,又必须囤积兵粮,还需将刚收成的粮食搬运到数里远之外。冶铁的工匠奋力赶工,师傅们彻夜未眠挥槌锻炼,妇女们匆促搜集的衣物和旗子,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甚至皇子为了以防万一,避免让老弱妇孺遭受战火波及,计划在丧山山麓设置避难屋寨,因此整顿那里又成了浩大工程,由于人手短缺,结果远子等前往躲避的民众必须全部自力更生。
如此一来,身份尊卑的借口也说不通了,远子生平头一次靠自己掘土、打桩,建造栅栏,尽管工作吃重,却不会感到无聊,至少她觉得——这比缝衣服有成就感,虽然有时隔日早晨去看,栅栏还是倒了。
象子暂时不用值勤,从斋宫回来协助众人备战,但没想到这女孩既碍眼又帮不上半点忙,嘴里光讲好听话,遇到需要使力的工作总是率先开溜。远子心想,迟早会和她杠上,像过去一样变成口水大战的吧。明姬也在屋寨,举止依然娴静优雅,一心努力工作的行为成为大家的楷模。没有任何人能像这位公主从早做活到晚,也无人能有她的能耐,即使对讨厌的工作也持之以恒。远子由衷地向她表达敬佩后,明姬就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多年来从事这种劳动早就习以为常,这个答复让远子心里十分酸楚。
我们绝对会赢得这场胜利,战胜后的皇子与明姬姐就能永远幸福、长相厮守了。
如此一想,远子便士气高昂起来,可是不久又反而陷入极端低落的情绪中。这种不像她个性的沉郁,原因就出在大巫女所说的不祥预言上:
“一切灾厄的元凶、成为大患的噩兆,全出现在那孩子身上哪。”
大巫女清楚指名是小俱那,远子虽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会有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