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美呢?”百袭姬倾出身子问道。
少年就答道:“母亲大人比较美丽。”
“哇,好高兴。”百袭姬双手贴着脸颊,满心欢喜说道。
小俱那觉得此时的斋宫夫人似乎回到小女孩时代,唯有与自己在一起时,夫人非但没有丝毫气焰高涨的神态,甚至还带点天真,简直与对外吩咐命令时的形象判若两人,他对这种落差总是感到惊讶。
然而,百袭姬那副冷严且令人敬畏的表情不过是一张面具,这点少年也多少能体会,她其实总像个孤独寂寞的小女孩,不难察觉她受制于斋宫巫女的身份,确实被迫过着远离人烟的清寂生活。
只要小俱那能留在此处,百袭姬就欣喜无比,他的一切行动言语,都让她引以为傲。尽管少年心无旁骛地锻炼体魄,她也闲眺着百看不腻,这种强烈的情感让小俱那大为困惑,甚至不知所措。无心掌理本宫职务的百袭姬长时间逗留在小俱那居住的外殿,也让他觉得即使事不关己,还是会对外界传闻有些介意,因为敏感的小俱那已经察觉侍女们的脸色似乎不佳。
某日,小俱那终于道:“母亲大人,我还是不要留在这里太久比较妥当,这里是女性所居的斋宫,而且……”
他稍微欲言又止后,继续说:“大家一定不知道我是您的儿子,如此一来……还是会引起误会,毕竟您是斋宫夫人。”
望见百袭姬神色黯然,小俱那又慌忙补充说:“我已经康复了,和先前一样行动自如,因此实在不宜在这里闲散下去,请让我离开斋宫。”
百袭姬神情严肃地道:“你今后应该如何,我这做母亲的也有过相当多的考量,不过,先听听你的愿望吧,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小俱那毫不迟疑地答道:“我想回三野,去寻找大碓皇子。如果皇子平安无事,我就与大家会合,继续尽部属的职责。”
“真是傻孩子。”百袭姬睁大了眼瞳,“你是认真的吗?怎么这么好心肠呀,你还想去为那个见死不救的家伙出力?当时我若没在场,你这条小命早就让人在王宫给折磨死了,竟然还要去他那里?遭遇都这么凄惨了,为何还要再替大碓效命?”
斋宫夫人虽难掩惊讶,可是小俱那却更加震惊,因为他压根儿没想过她所讲的话.因此他吞吞吐吐地道:
“尽管您这么说……可是我曾身为皇子的御影人……也不知还有什么其他打算,而且故乡又在三野……”
紧皱眉头的百袭姬脱口直言:“给我忘掉要当御影人什么的,光听这三个字就让人作呕。竟然扮起人家的影子?他才该当你的影子呢。啊,对呀,大碓才是你的影子,你的血统才最纯正,不像稻日姬生的那种掺杂卑下血液的子嗣。“
小俱那不由得蹙起眉心,“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是说,你呀就算继承皇太子之位也是理所当然。”
脑海中浮起了“宠坏孩子的父母”这句话,此时小俱那终于有了深切体会。
“您真敢说呢,可是从皇子那里学到的经验来看,我总觉得拥有皇太子地位也不见得就快乐啊。”
百袭姬忽然璨然微笑起来。
“你就是没野心才惹人疼,真是个可爱孩子,要永远这么纯洁才好啊。不要紧,我这做母亲的会为你打点一切。”
“母亲大人——”小俱那感到与夫人的对话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不禁颓丧起来。“我——”
百袭姬站起身,唐突地牵起少年的手。
“随我来,有件东西想让你瞧瞧。”
小俱那忐忑不安地跟在百袭姬身后,他为刚才不能好好答复母亲而略感不安。百袭姬问起九死一生后的将来打算,而如今小俱那也察觉到,自己的回答其实只是重述过去的任务经验罢了,认真回想起来,事实上他并不渴望成为御影人,那么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我只不过想变强而已,皇子到三野时建议我去都城学习,因此我才欣然同往,我并没有仔细考虑过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只觉得不管做什么都好……
而且说到为何想变强,也是因为远子希望如此,连他自己也难以判断这是否算是真正的心愿,如果每个人都能确定自己的愿望活下去,那么他认为自己这种无所适从的个性或许还真有点异常。的确小俱那照着心愿变得更坚强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发挥力量,或是借由力量迈向某个目标。
直视前方的百袭姬快步通过前往本宫的渡桥,桥边的侍卫望着夫人,并没有拦阻询问之意。然而小俱那看着侍卫,不禁感到手足无措。
“我……听说神宫的确禁止男性进入。”
“是这样没错,不过也有例外。”百袭姬头也不回地说,“真幻宫的大王就是例外。皇兄可以进入这里,你是我儿,当然也能进来。”
“可是,这样——”
“闲话少说,跟着来吧,我这斋宫主人既然唤你过来,就没必要穷担心了。”
小俱那注视着百袭姬的背影,那里隐含着一种惯于让人听命行事的强势和傲气,犹如白百合绽开在杉林间的凛然身姿,让人感受到她在亲近人的同时,又将任何人都拒于千里之外。长年以来小俱那一直渴望知道自己的父母——然而,直到此刻他仍为该如何拉近母亲与自己之间的距离而不知所措。
我也许——害怕喜欢上她。
至今小俱那无论喜欢任何事物,总是多少带点犹疑,对他而言,不仅没有什么是值得割舍不下的,身边也没几位在心中无可替代的亲近人物。活到十六岁为止,除了远子、真刀野,连七掬和皇子包括在内,不可或缺的人其实屈指可数。事实上,小俱那是个极度缺乏执著心的少年,既然鲜少喜爱,反之也几乎不曾有极为憎恶或难以原谅的激烈情感。然而面对这位百袭姬,他有某种预感,觉得无法再像从前一般淡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