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么我也一起上吧。”宫户彦爽快地说,拔出了剑。“别把那群缩头乌龟给吓跑了,暂且玩玩他们,该是我们大举突围的时候了。”
小俱那微微一笑,自己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和宫户彦交谈过,这让他突然产生某种亲近感,或许是觉悟死期已近的忧患意识所致。两人抛下弓拿起剑,将岩石踢飞,一跃从屏障后纵身而出,在他们全速奔往的树林中,只见从四面八方涌出无数的敌兵。小俱那并不恐惧,只觉得似有一道冷冽贯穿脑际,追兵的举动让他感官鲜明得近乎异常,他想着,这种感觉曾经发生过,自己应该可以击倒对方,或许他们俩真能突破重围。
但同时,他也了解这当然不可能,不过在最后关头必须坚持信念,才能有斗志奋战下去。
别了,远子。
在化成高举过顶的剑刃之前,这是小俱那最后存留的一丝意识。
①日本神话中的神明,奉天命下凡镇服狂暴的神灵,与大国主之女成婚八年,没有回道天庭,并以箭射死天上派遣来的使者,于是天神大怒,将那枝箭又射回地上,让天若日子中箭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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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一阵剧痛,小俱那张开了眼。
好痛——这么说来,自己还活着。他漠然想着宫户彦到哪里去了,在往前跑时,自己应该没听漏对方的足音和鼻息。耳膜深处还听见杀伐的喧嚣,人喊、剑响,“是皇子”、“别放走”的叫嚷此起彼落……闪烁的黄金手环在挥剑的右腕上艳灿地浮现眼底,就在强烈夺目的光辉四射之际,小俱那惊觉而恢复清醒。
他的双手被缚在背后,面颊贴在地上,以非常不自然的姿势横卧着。从小高窗射进来的日光照在脸上,他对自己不知何时被捕微感惊讶,接着才终于想起全部的情形。他和宫户彦势如神鬼般突击敌阵,在挥剑猛劈中一时逼退追兵,结果却轻易被制伏,因为敌^在山道的树林间投下了捕网,原本抱着必死决心一搏,最后却落得屈辱至极的下场。
大王的士兵彻底活捉了小俱那,取走他臂上的黄金手环,并用麻绳将他五花大绑,在押解回真幻邦的途中不曾解开绳索——为的是生怕心高气傲的皇子会自寻短见。小俱那为此一路吃足苦头,痛苦到连回想起一切过程时都似幻似真,甚至在被抛进仓库时,他还庆幸再不久就能完全解脱,因此松了口气。
这已是昨夜发生的事了,尽管处境恶劣,疲惫不堪的小俱那依然昏昏睡去。
皇子等人平安逃离了吗?
他如此想着,边试图避开炫目的阳光。僵硬的身体不听使唤,连改变横卧的方向都十分费劲。他不禁发出叹息,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安慰自己道:这样被捕才最符合原本的计划。
敌兵相信逮捕的对象就是皇子,并将他押解回都,其余三人必定会获得最有利的逃生机会。七掬绝对能掌握良机,他们此刻应该在山岭彼方与部属会合了吧。自己不算枉死,应该可以满足了……
不知隔了多久,门外终于响起一阵脚步声,门闩发出巨响卸下,来者是两名持矛的士兵,神情恍惚的小俱那宛如与己无关似的注视着他们。土兵粗暴地将他拖起来,原来他们已得知这名重犯其实并非皇子。本来只要宫廷内部的人见过小俱那,他较为年幼的容貌便会一眼被识破。
“站起来!大王有令要亲自审问你,不好好走就赏你拳头。”
士兵劈头便一顿呵斥,用矛柄不断抵着他,逼他走出仓库。小俱那也打算稳住脚步,但仍不免摇摇晃晃,在吃了一拳之后,脑中稍微清醒几分,总算能抬头行走了。能目睹真幻邦大王的尊容,是他长久以来既畏且盼的心愿,只不过没料到是在这种凄惨情况下达成,但最后能见上一面倒也求之不得,如此一想,他决定打起精神。
小俱那来到的地方已是大王寝宫境内,高板墙围绕耸立,呈现一片静谧空阒。无论是墙垣还是宫柱,建筑都宏伟雄峙,夹行其中只觉得自己更显渺小。他们穿过建筑间的隙缝,此路既非外道也非暗巷,而是受大王密令者才得以通行的迷宫小路。
不久视野开阔,来到一座不知置身何处、四面均有殿阁围绕的小型中庭。
在离地架高式的大型殿宇前端,大王正落座于此。从列席人数不多的情形来看,似乎并非公开审问。小俱那暗想,像自己这种草芥之辈、死不足惜的俘虏,或许大王只是一时兴起想看一眼罢了。而少年也同样充满好奇,这位名闻遐迩,让他内心五味杂陈的人物——大王,终于即将出现在眼前。
那人仿佛一尊雕像般对此事漠不关心,仅仅微泛冷讽的神情端坐着。从魁梧的肩膀可以窥知他身材高大,覆盖全身的翡翠绿服明显衬托出头发和胡须的光泽,脸上没有丝毫老态,但也没有年轻的神韵。眼瞳颜色全然不受喜怒哀乐牵动,说是冷酷也不为过。
然而,从聪秀的额际可看出此人无疑是位英才,无论用再挑剔的观点来审视,都必须承认他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他散发出令人生畏的气势,让小俱那也感到如芒刺在背。
这就是大王——皇子的父亲。
就在强押小俱那跪下的两名士兵深深埋下头时,他们发现少年正抬头直视着大王,于是又一阵愤怒想痛揍他,然而大王误以为小俱那只是大胆狂傲,就作势吩咐士兵退下,开口说:
“大碓培养了个好替身,若非熟识他的人,就算看走眼也不为过,本王倒看轻了那小子的机智。”
大王的语调与皇子有几分雷同,说话时嘴角的微妙影动也颇为相似,再怎么说毕竟是父子。不过,小俱那绝不认为自己也长得像大王。
“众人皆知你是冒牌货,冒充皇子可是罪加一等,但只要肯从实招来,或许可以从宽发落。大碓获得多少盟军势力?有几个根据地?党羽是哪些?”
小俱那就算想回答,也毫不知情。
大王又进一步质问道:“大碓和明姬去了何处?是不是三野?到三野的什么地方?”
对于这个问题,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回答,如果回复大王,那么自己宁可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