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某人视为最爱才不可思议。虽然少年不可能不渴望,但因缺乏自信,又不善于表达自我主张,即使是对自己呵护有加的真刀野,他也不免有所保留。
唯有想到坚持己见又死心眼的远子,他的心里就获得一丝慰藉。
如果是远子的话,绝对不会忘记履行约定。不过她是橘氏的公主,聪颖的小俱那深知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对象,有朝一日,远子也会像明姬一般成为名媛显贵,纵使她信守承诺,也不可能只顾念着他。
如果能有一位像七掬般为自己两肋插刀的志士,不知自己会如何?想到此,小俱那就叹了口气。皇子那样的人物,究竟是以何种心情来接受万民的心意的呢?
如果是皇子,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感受到自己也有被人抛弃的时候……
七掬协助小俱那清理单房,他明白少年心情十分沮丧,而且还了解即使万般不愿,少年也绝不会说出口。其实七掬真希望他能多点孩子气,就算任性一下也无妨,更何况如今自己也为了即将分离而不舍,因此对这个少年的无言忍耐感到非常同情。尽管小俱那与皇子形貌相似,性格却完全不同——在七掬示好时,他每次总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所以大汉都用不同于对皇子的方式来向少年表达善意。
“我离开后,马上会有新的师父来接任。放心吧,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该学的事情还很多,我能教的毕竟有限。”七掬如此打气,小俱那悄声答道:
“我只想成为七掬这样就行了。”
“那可不行,你将成为皇子的御影人,又不是我的替身,必须要记熟我学不来的文字或算学,你不是喜欢土木工程吗?那些知识是了解建筑不可或缺的。”
“算学?”稍微精神一振的小俱那抬起头。“我私底下有记住一些,而且还想多认识一点什么是算术。”
“那就好,要凭意志好好学习,只要有空,我还会再来这里看你。”
果真如七掬所言,在他走后来了三位老师专门指导小俱那,分别是算学博士和文章博士,以及一名武术师父,小俱那连离别都来不及伤感,就没日没夜忙得晕头转向,同时学习过多的知识让他的头简直快烧了起来。博士们对少年的举止要求严格,将宫廷礼仪全都巨细靡遗地强装进他的脑袋。武术师父教的是用剑和矛枪的技法,有关这方面,在跟随七掬时锻炼的体能正好可派上用场,但也不是一项轻松的训练。
大碓皇子与七掬有时会来看小俱那,不过毕竟还是不在场的时候居多,与其说他们刁;来府邸,应该说根本不在都城更恰当,据说他们远赴别国在各方奔走。
博士们不同于七掬,并不能期待相处时有内心交流,不过小俱那醉心于学问,吸收了许多知识,尤其是算学方面的开窍之快,让博士也为之咋舌。即使喜爱学习的理由之一是出于排遣寂寞,但这份心情却无人知晓……曾几何时,小俱那已学会天文、历法、纪传等身为大王子孙必须遍览的知识。
时光荏苒,还没履行与远子约定的承诺,就这样小俱那来到都城已过四载,现在十六岁了。
3
每过夏季,小俱那的背脊就像鲜竹般伸展,在量身高的柱上刻记号时,他便会想起远子。在这无限蔚空下,她成长多少了呢?第四次刻线的高度,只要远子不是个大块头的姑娘,应该不会超过他的身高才对。不过纵使如此,小俱那依旧只记得与远子个头一般时对目相视的情景。
十六岁的夏日,对小俱那而言算是平静度过,学习十分顺遂,读完一两卷书籍,武艺也磨炼到没输师父几场而已。从入春至夏季,大碓皇子带领七掬前往远方国家一直未归,馆内显得空洞寂静,勉强说有变化的,就是小俱那此时已不适合孩童发型,与皇子同样开始结起下垂的双髻。
终于皇子和七掬返回府邸,这时已是红蜻蜓告秋的远夏时节,一个晴朗的午后,小俱那结束每日的剑术练习后在井边擦拭身体,这时,留着更浓络腮胡的七掬走了过来,神情不像半年以上都没在府邸般的亲切熟悉。
“好好补充营养了吗?”
“七掬。”小俱那回过头来,表情一瞬间充满光彩。七掬望着他,觉得那澄净的表情愈来愈像皇子,不过,少年未曾对其他人露过这种表情,因此七掬不由得感到自豪。
“新年以来好久不见了,七掬,伊津母国的情况如何?”
“伊津母吗?那里常发生骚动,不过纷争已经平定,皇子也表示这次真的要在都城多待一阵子。”
“太好了。”小俱那打从心底快活地说,“皇子长期不在,侍女们全都寂寞得发愁,无聊到连这间独立房间也跑个不停。”
七掬咧开嘴纵声大笑,“这样也好,你终于连这方面也能替皇子分劳了。”
小俱那惊讶地望着他,还不懂得七掬玩笑的意思,仍显出一脸稚气未脱的表情,只是修长的体型比以往更像皇子,双髻也衬得容采焕发。七掬仔细打量少年后,觉得若从远方注视,或许真会错看成是皇子。
“这期间你又长高了嘛。”
“身高多出一根中指那么长了。再这样每年继续长下去,就会追过皇子变成七掬哕。”
“那可麻烦大了,总不能烦劳皇子也穿上高齿木屐啊。”
小俱那笑起来,以训练有素的矫捷动作翻转过身,邀请七掬摆起对练的姿势。每逢见面就以相扑来确认少年的成长状况,这已成为彼此间的一种仪式,两人在井边的平坦草地上套招,没多久少年还是一如往常般被摔在地上。虽然小俱那的身形仍在成长,不过还差七掬一个头高,身躯也小了一半,因此难以获胜,这只是纯粹在测试力量罢了。
“这比被蚊子叮大力一点吗?”仰躺在草地上的小俱那气喘吁吁地问道。
“嗯,是啊,差不多跟被铜花金龟虫咬到一样。”
“七掬,铜花金龟虫是不咬人的。”以手背拭着额头,小俱那说,“哎呀,又流汗了,才刚擦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