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送回乡了吗?”
“我没这么说。”
突然间,七掬同情起这个小孩来。从来到都城那日起,尽管他将小俱那视为日后御影人的对象,却从不曾留意到他是个才离开父母的孤单少年,而他不也是尽量努力不显露思乡情切的表情吗?
七掬在枕边坐下问道:“还是你想回乡了?你几乎从没说出自己的感受啊。”
小俱那稍稍注视天井半晌,不久摇头小声说:“我不想就这样回家……根本一点也没变强,即使想尝试任何事,也全都做不好……”
“你表现得很好。”七掬第一次称赞他。“不过,就是太木讷了。虽然听从命令是好事,不过讨厌时就该讨厌、难过时就要难过,必须讲清楚。我是个粗人,你不吭声的话有些事可能就无法明白,懂吗?”
至今都有远子在,因此不明说也无所谓,她总在我开口前就了解了我的心意,可是这里只有我一人,必须自己表达想法才行。
小俱那如此想着,刹那间突然好想回故乡想得几乎窒息,他按捺住感情起伏,好不容易渐渐抚平心痛。
他注视着七掬的浓胡脸,试着轻声说:“您会希望我回家吗?”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其实,我在拜师时就想跟您说对不起,而不是请多指教,都是因
为我,害您不能当皇子的侍从……所以……”小俱那支吾地说着,又
落寞道:“您不是片刻都不想离开皇子身边吗?”
七掬又重新对小俱那刮目相看了,这个静默的少年尽管寡言少
语,其实对周遭状况可说体察人微,经他点明后,七掬才初次发觉自己
的确怀有不满,只是没想到自己无法在皇子身边效力的焦躁心情也传
染给了少年。
“不能当皇子的侍从,我确实很遗憾。是啊,你真聪明。”七掬语气缓和地说,“不过这不能怪你,就算你不在皇子也会疏远我,有时还会避而不见……皇子说我太敏感了。”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皇子在策划某些计划,不愿让我知道时最危险了,谁也无法阻止他。我察觉为何会导致今日的局面,都是因为从三野带来的那位公主的缘故……假如他没轻举妄动就好了。皇子的个性不容易陷入恋情,但也绝不会轻易割舍情缘,若真能在别处随意找个好姑娘便罢……因此我才会担心啊,可是在这里穷操心也不是办法。”
小俱那对恋爱至今仍一窍不通,不过觉得七掬没在池畔看见当时情景,却还能这么了若指掌,实在太厉害了。
“不用在乎我的事,让你担忧也是我不对,此后就重新好好练习吧。你是个好弟子,很值得期待。”
七掬露出微笑,是许久不曾见到的笑容;小俱那也报以微笑,是第一次显现的笑颜。
“七掬。”小俱那突然说,“我好像肚子饿了。”
就在此刻,两人间的小芥蒂终于化为乌有。
2
夏日来临,在青空涌起砧状云的季节,伴着傍晚骤雨的雷鸣,真让小俱那和七掬的烦恼比对付蛇的时候更严重。雷云虽不同于蛇会动辄出没,不过一旦出现可不是七掬能赶跑的,光听到远雷的微响,就让少年坐立难安起来。
哪有这么离谱的家伙……
七掬不觉纳闷着。一同生活中,他看清小俱那并非怯懦之辈,从拉弓的架势就一目了然——小俱那善于射箭的潜力与大碓皇子可说在伯仲之间,也就是有严以律己、全神贯注的资质。
而且小俱那几乎不怕黑暗、也不畏高险或肉身苦痛,从性格来看会觉得他属于慎重型,然而那种奋不顾身的态度,有时甚至让人觉得带些傻劲。这样的小俱那却只要一打雷就猛打哆嗦、汗如雨下,不但无法忍受独自一人,还揪住七掬的袖子死都不敢离开,连在屋檐下也不得心安。这种近乎异常的恐惧感,让身旁的七掬无法心平气和。
“我也不喜欢打雷,直劈下来还真恐怖,不过,你也吓得未免太夸张,是因为有过可怕经验,还是在近处目击落雷?”
经他一问,小俱那摇摇头。
“我见过雷就落在眼前,那棵高杉化成火柱,耳膜都快震破了,想起来很惊心动魄,不过可没像你这样,连远方打雷都会吓得跳起来。”
小俱那的表情中带着怯意,仰望着从檐端不断滴落的雨珠。
“听着,闪电和打雷之间是不会落雷的,你连这也不知道吗?”
无论讲什么都是白费唇舌,只要听见轰隆轰隆的雷响,少年就将七掬的手臂抠到发疼。
雷声过后,小俱那终于说出实情,“一听到雷声,我的眼前就会浮现……在空中燃烧的巨蛇……”虽然在晴空万里下,他还是有所顾忌似的悄声说道。
“是怎么回事?”七掬歪着头百思不解。“那么总之对你来说,怕蛇和怕雷都是同一回事,你看到长虫和闪电的感觉都一样?”
小俱那努力思索着,答说:“或许是吧。”
“我真搞不懂你。”七掬说着,终于彻底放弃改变少年。
七掬不仅传授弓箭武艺,也教导少年用鱼叉刺鱼的方法及钓鱼技巧,他成为教小俱那如何基本求生的师父,也将怎样单独在野外潜伏存活的技能倾囊相授。
某日,就在两人外出去钓鲶鱼时,小俱那出其不意钓起一尾大鳗鱼,活蹦乱跳的鳗鱼抓也抓不住,两人东跳西跃,结果竟让鱼溜回水沼里,只剩下变得滑不溜丢的师徒。于是他们笑得前仰后翻,声音大得响遍水面,这样一起纵声大笑还是头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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