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到了一丝不乱的境界,响声震撼高山群岭,回荡在人人头顶上的枝丫间。村民们为狂涛般的兴奋如痴如醉,当广场全体与火焰配合得天衣无缝时,月儿正高挂当空,以银色眸光俯视地上的一切景象。满月仿佛溲疏花的霞彩般迷蒙,庆典之宵则如漫洒淡淡光粉般绝妙。
就在热舞到最高点时,振踏一致的脚步节奏再度凌乱起来。众人的耳际已听不到乐音,而是男子搜寻着女子,女子探求着男子,彼此梭巡着那唯一的视线。唯独此夜,已婚的男女也重回单身时刻,彼此在各处吟唱着恋歌:我多么爱你为妻,而我又多么慕你为夫——拥有情侣的人相依相惜,为交换赠礼而脱离舞圈,来到树荫下。
事到如今,狭也对立下誓言感到后悔莫及,她连想都没想过誓言中提到的那几个名字的年轻人,竟会轮番上前来邀请自己。以前狭也和他们是常游戏打闹的玩伴,自从这批人步人青年后,几乎就不曾与她开口攀谈过。就算碰面,也似乎只能远远隔着彼此打声招呼而已。对这些不知何时长成肩膀魁梧的青年,已将自己视为女人一事,狭也可是半点不知情。到头来,她总算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被少女们“牵制”了。
真是的,好一群重色轻友的丫头。
不过,这件事却突显出女伴们对山歌会比自己更加死心塌地,她们才是真正由衷思慕着心上人吧。自己甘拜下风,狭也觉得实在怨不得别人。
我在这里做什么?
狭也当然也憧憬着爱情,她只愿情有独钟,与意中人相挽着手、互道情愫衷曲,结果没料到却是这种下场——拒绝青年们邀约的狭也,失望得几乎要哀叫起来。五个青年中,最后只剩真人站在那里。
“连你也来了……”
当过孩子王的真人比狭也大三岁,他曾是左邻右舍头痛不已的调皮少年,但狭也与他许久不见,只瞧那张变得削长的脸上,早就没有幼时那叛逆乖张的习气,就连狮子鼻看起来也蛮顺眼,这家伙已活脱脱变成了朝气蓬勃的青年。当真人高大的身形靠过来时,就像一道无形的电光石火冲着狭也而来。
“我以前可被你整惨了。”狭也这么一说,真人就笑了起来,不过眼神却没有丝毫笑意。
“那是因为我知道将来总会等到这一天,小狭也。等你长到可以参加山歌会的年龄时,我就能拜倒在你裙下,恳求你给我答歌。”
狭也为难而窘迫地仰视真人的脸。“去年和前年你都对我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去年是去年,但今年的你是本村最美的姑娘,我才不想让别村的男人把你抢走。给我答歌吧,就给我一个好答复!”
狭也俯下头来,耳梢上的石楠花也偏垂下来。她早就彻底受够了,而且准备谢绝男方的答歌也唱完了。女孩们在预备情歌的同时,当然也准备了几首婉拒对方的歌谣,这些都是自古延唱至今的歌词,因此女孩们不需再为答歌的内容费神。不过,狭也却连一首都再也想不起来了。惨了,这该怎么办?干脆即兴乱编一首来拒绝他,还是……
就在狭也进退维谷之际,突然她的身畔响起了一阵歌声。
遥遥远野,寻觅难会。
冷冷人丛,相知吾妹。
狭也和真人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回过头来。若是女方还未答歌,就有第三者前来邀歌,意思就表示他对先前的求爱者下挑战书,这样的举动必然会造成骚动,因此知趣的人都不会去踏死穴。不出所料,真人立刻面红耳赤起来。
“哪来的混蛋,想找死吗?”
“别这样。”
狭也眼看真人鼓起鼻翼,想起他小时候的恶形恶状,慌忙制止了他。那个破坏好事的家伙,竟是个相当瘦小的男子,狭也仔细打量那人的脸,不禁气急败坏张口无言。原来,他就是那个到刚刚为止前应该都还在吹笛,口吻傲里傲气的小个子少年。
“你呀——到底在搞什么鬼?”
“小毛头,滚回家睡你的大头觉!别给我不懂装懂,还有样学样。”真人鼻孔喷烟地吓唬他。
少年冲着两人嘻嘻一笑。要不是他脸上还带着稚气,真可说是一副摆明“你奈我何”的表情。
“答歌怎么办,狭也?”男孩唱歌般说道,“你若向我们其中一人答歌的话,事情就能和平解决哦。”
狭也慌乱地左看右看两人,不知如何是好。然后,几乎是自暴自弃地唱起来。
恋恋意浓,吾郎来盼。
荫荫小树,悄立等待。
“狭也!”真人不敢置信地大嚷,“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给那家伙答歌?”
狭也心中一片惨然。“抱歉,我不能给你答复。去找一位打从心底注视你的女孩吧,我想她一定会出现的。”
狭也就像逃走般离开了会场。坦白说,她真是懊悔到了极点。
为何我非要充当烂好人呢?
狭也发出幽幽的叹息。
原本她对山歌会是那么望眼欲穿,那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恋情兴致,现在也全化为乌有。狭也对火焰与人影纷乱目眩不已,只想找个微暗的地方让自己稍稍静下心,于是她走到树荫下,当她穿过环绕山歌会场外的绳结时,才发现刚才的少年还跟着自己,狭也狠狠白了他一眼。
“我有话在先,你送的东西我可不想拿。就像真人说的,你还是个孩子嘛,为什么你会离席过来呢?”
少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在微微月光映照下,他的眼瞳浴着光泽,闪动晶亮。
“我还以为你会说句谢谢呢,你看起来那么无助,所以我才特地解围的嘛。”
这小子真是个怪胎,狭也暗想着,为何他会如此明察秋毫呢?难不成他老是在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