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色勾玉 一卷全

  狭也再也无话可劝,于是随着他一起奔逃起来,心情却直落谷底。

  那么善良的正木,可是又是多么愚蠢的正木,你明知绝不能回来这里的。

  她知道,单凭人力是绝不可能招架这批猛兽的,想到正木将平白牺牲,她悲痛欲绝,这群残酷无情的神明是不会放过他的。

  眼前净是飞蹿的影子,狭也不知多少次被扑倒,也不知几次遭牙尖划过,还是爬起来继续往前冲,因为她知道这是唯一能为正木做的事。然而边跑边逃,她觉得快无法呼吸了,脑中意识蒙咙如粥,糊乱成一片,也不知究竟跑到了哪里,连为何拼命奔逃也忘得一千二净。交错飞蹿的影子、影子、影子,不时从任一方发出闪光,她无法思考那光亮有何意义,只有飞蹿的影子。影子、影子——时而闪光一现——又是影子、影子、影子,全是影子。

  狭也忽然从昏厥中惊醒,一抬头,不知何时黑暗已沉寂下来,此时是最阴冷、完全由静谧支配四周的黎明前刻。然后她悚然一惊,发现稚羽矢就站在身畔,他的身形被手握的无鞘剑上发出的青白光芒照得朦胧幽忽。

  “我终于知道剑的用法了。”稚羽矢看到狭也,仿佛继续聊着没讲完的话题,对她说,“这就是利牙,我只要成为利牙的主人就好,就像变身成一只狼。说到狼,我以前也变过。”

  狭也全身打颤,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它们怎么了?”

  “已经消失了。一消灭操控它们的对手,就完全不见了。”

  “是吗?”狭也喃喃说,她很难去思考该称赞他还是该责备他,只能直接说:“看样子,这次你又杀死了地神。”

  “狭也。”稚羽矢低声唤道,垂下眼望着剑。“明星死了。”

  狭也默然点头,无法随便说句安慰的话。

  稚羽矢沉默了半晌,接着落寞地自言自语:“只有明星没有任何犹豫地喜欢我。”

  夜色在枝丫间弥漫的雾中开始透白,不知何处发出一声鹿鸣,像在找寻秋日的伴侣。在微弱而辨识不清的曦光中,狭也边拖着脚边摸索前行,发现了俯卧在草地上的正木。

  他的身体已冷,握住的剑刃上沾着朝露。狭也发现他时觉得自己已无法哭泣,因为痛哭只会让心神狂乱耗弱,她坐在他身边,仿佛慰藉般一直握着他的手,她的心中反复翻搅着一种想法。我该怎么向奈津女开口才好?奈津女——我该怎么对她说才好?

  就在开都王前来找寻之时,狭也依然呆坐原地。她注意到开都王走近身边,在看见他脸上露出明白一切的沉痛表情时,她的泪水才终于滑下面颊。

  “为什么这么残酷呢?我们祭祀的神明为何会做出这种事?为何非要替这种神明打仗不可?”

  开都王沉重地一字一句答道:“残酷是所有神明拥有的一面,然而他们绝不会只以残酷的一面示人,原本众神是充满慈爱而灿烂美好的,只是因为被辉神的支配力扭曲了。”

  “我不懂,我不相信。”狭也摇着头。“我恨杀死正木的神,稚羽矢帮忙报仇是对的。”

  一脸苦涩的开都王低头望着她。“狭也,你真的打从心里这么认为吗?如果真是如此,那你先等一年好了,到时再来此地看看,你会发现这里的景象完全荒芜。这片土地将不会再结果实,不会再绽放花朵,因为已经失去了地神。没有地神赐予丰沃的土地,将不再有生命的气息。”

  “怎么会有这种事。”狭也悄声喃喃说。然而,她还是没心思去在意这些事,只是不断想着奈津女待产的婴孩。

  刚回到本营的狭也立刻高烧不退,好几天无法下床。高烧中不断做着梦,其中最让她烦恼的,便是许久不曾梦到的以前常遭遇的旧魇,那股恐惧依然让她无法适应,也难以克服。转头回望的那名白衣巫女,尽管她一再告诉自己那人就是稚羽矢,但毕竟还是不能减轻恐惧。喉咙里涌现的恐怖感,让她堕入万劫不复的绝望深渊。

  都是因为我看到巫女的脸……高烧不退中,狭也不断、不断反复陷入同样的疯狂思维里。都是因为看到巫女的脸……

  然而,终于到某天早上,狭也在阳光中忽然睁开眼来,她觉得好久不曾这么清醒,仿佛眼前的霞雾全部消失殆尽。虽说是早上,其实已是近午时分,艳阳高照下的蜜色日光从小窗洒落,坐在她身边的,是一尊足以遮去半边日光、庞大如熊的巨汉。虽然他弯腰拱背,但已填满整个临时搭建的窄小房屋。狭也注视着他,然后露出微笑。

  “伊吹王,您平安无事来到这里了?”

  “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哕。”嗓音沉厚的巨汉答道,他打算说话时尽量小声平稳一些。“好像退烧啦。嗯,好极了、好极了。”

  “那绝对您特地找来的药草发挥了功效。”奈津女满怀谢意地说。

  她仍然与平时一样勤奋工作,既没有愀然不乐,也没有身穿丧服。自从狭也返回阵营后,奈津女就一直奉献心力在看护主子,即使狭也希望她哭号也好、发怒也好,她也绝不在狭也面前流下眼泪。

  “我对找药草最在行,都是在人家没留意的地方发现的。”伊吹王伸出粗犷大手拍拍胸膛,露出颇为自得的表情,不过很难让人联想到那是一只能探进岩缝间摘取小草的手掌。

  “哦,那不是瞿麦花吗?”伊吹王发现奈津女手中的花束,说道:

  “你采了好多啊。”

  奈津女意味深长地微笑着,目光落在有齿状花瓣边缘的淡红花卉上。“不是我摘的。虽然不清楚是谁送的,但自从公主卧病后每天都会送来。”

  伊吹王露出微妙的表情。“是谁呢?不过,刚回去的男子是科户王那里的使者哦。”

  “实在不清楚是谁送的。”奈津女巧妙地装起糊涂。

  “真是岂有此理。”伊吹王发出原本的破锣嗓音说,“那家伙,瞧他一脸凶煞,倒还满纯情的嘛——”当巨汉发现两个女孩正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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