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牧场尽头的栅栏上。眼前轻风徐拂的草原平稳起伏延展开来,远处茂盛的芒草已经抽穗,银波徐曳,一览无遗。她望见刚才讨论的稚羽矢正在那里驾驭黑马横过草原,如画似的人马一体完美奔驰,丝毫没有任何困难,彻底融合为一。狭也心想,能有这么强而有力的结合,或许出自人马时而灵魂交换的缘故,不过这并没有造成任何一方受伤,因此她就当作视而不见。
忽然间,她发出了叹息。
我为什么在这里做这种事?
自己的血族——回到原来同胞的地方,狭也完全没想到还会不断有同样的疑问。然而,回过神来审视在战火正炽中的自己,不由得思绪翻腾起来。她虽然像是顺理成章地跟随着族人出战,但狭也完全没感受到这场战争具有任何意义。在怀着满腔使命感、为战争赌上一切的人群中,她只暗自困惑不已,至今仍充满疑虑。在辉宫西门前与月代王相见时,她明明理直气壮地说回归氏族才是正道,如今却连这份笃定也动摇起来。
我与王作战为敌,那么冷酷无情地加害了王,还将稚羽矢——辉神神子招来暗族。
狭也常常忆起在羽柴乡时,总被母亲责怪爱去爬树和溜断崖,责备她往往不经考虑就贸然行动。
我的确——太莽撞了。
她听见马蹄声响,惊讶地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明星已来到身边。雄驹黑亮的侧腹上汗光闪烁,速度不减直朝这里疾奔,狭也不禁退到栅栏后方。稚羽矢勒住缰绳,轻易制伏奔跳的烈马,从马背上纵身飞跃而下。
然后,他隔着栅栏对狭也说:“那边的草原现在开满了金琵琶草,你喜欢花吗?”
狭也并不回答,只是小声说:“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然而稚羽矢不以为意,继续说:“还是你比较喜欢山丘顶上的通草?已经果实累累了,明天小鸟大概就会去吃吧。”
狭也答道:“我什么都喜欢呀,喜爱的东西不只一件。”
“那么就赶快去吧。”他一脸正经地说,让狭也感到十分惊讶。
“赶快去?”
“你不去吗?”
狭也以难以置信的神情望着稚羽矢,又望向身边的黑马,不久才悄声说:“我没办法骑明星。听说很多想骑它的人不是挨咬,就是摔断脖子。”
“你明明骑过一次了。”
这么说,确实如此。
“不要紧的,明星很喜欢狭也,它不会作弄你的。”
然而,狭也不太敢相信这匹马会很温驯,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能会让马儿有所感应,因此犹豫着不敢尝试,毕竟灵敏的动物不可能不察觉到人的胆怯。然而,令她意外的是,性情乖烈的雄驹竟然奉承般地舔她的手,狭也于是也真诚地接纳了它。
宛如孤星的黑马载着两人在原野上轻轻奔跑,不同于先前生死关头的搏命狂奔,这次是充满活力而舒畅的轻驰。这种漫无目标的驰骋,让狭也的发丝在风中刮扯,发髻也散开了,然后她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草原沐浴在日光下散发出干草香,清澄的蔚蓝天空中鸳鹰缓缓飞舞,他们在小丘边摘着熟透呈黑紫色进开的通草果实,步向生长金琵琶草的原野。
那是一片广阔无际的群生植物,规模之大完全超乎狭也想象。
洼地埋在柔和的薄紫中,当风儿拂过、脆弱易伤的细茎一齐摇曳时,美得令人添起惆怅。而狭也心知她连一朵也不忍摘下,因为摘落的花草将不再留下原生之美。
立在花中的狭也默默凝望原野,稚羽矢亦边抚着明星的鬃毛边缄默不语,唯有朵朵云彩静飘而去。
半晌,狭也才说:“为什么人不能像树呀草呀的一样过活呢?时节一到,花不会为其他而绽放,树果也不会与谁相争而自然结实,我们原本也可以这样活下去的。”
稚羽矢像是初次了解她的想法,说道:“你讨厌战争?”
狭也惊讶地回头。“你喜欢吗?”
稚羽矢稍微一想,“不能说喜不喜欢——”
如果答说不知道,他想狭也大概会生气吧,于是接着又说:“但是若没来这里,就不能遇到明星了。”
将手放在黑马肩上,稚羽矢带着惺惺相惜的眼神望着爱驹。只见明星低下头,不顾蓟草的锐刺正摘扯着花。
“为了得到明星,就算杀人放火也在所不惜?”面对狭也如此质问,稚羽矢隔了半晌才回道:
“如果达成一个目标,就必须丧失某种东西,无论是谁必定都是这样。我得到了明星,代价是不能再做其他的梦了。”
充满讶异表情的狭也凝视着他。“这么说你已经不做梦了?”
稚羽矢轻轻点头,面容略显硬沉。他初次露出这种表情,看起来像忍受着极为惨痛的经验。
“我不会再做梦了,因为我再也不会忘记该做自己主人这件事。
当我无法逃脱受伤的痛苦时,深深有了这种体会。”
狭也突然对稚羽矢感到万分歉疚,那夜,狭也与众王在得知稚羽矢可以蜕生后,并没有对他寄予太多同情。众人没想过,纵使是不死之身,在受伤时感到的痛楚仍与常人无异。稚羽矢分明遭受重创,若是常人可能早就一命呜呼,可是却没有任何人眷顾他,只让他独自忍受痛苦的煎熬。
狭也悄声问:“来我们这里,你后悔吗?”
她感受到稚羽矢终于能体会失去东西的感觉了,如果打个比喻,就像是他曾穿过的那袭纯白衣裳,当狭也将它拖曳在地时,衣裳在顷刻间沾染尘污,再也无法重新穿上。
不料,稚羽矢却惊讶地望着她。“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