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色勾玉 一卷全

>   鸟彦振翅紧追在狭也身后而来。

  “全庄里的人都吓傻了,从来没人敢当着开都王的面教训王一番呢。”

  狭也并不答话,她拿起倚在栅栏上自用的木刀,接着注视刀半晌,突然用力将它抛到地上。“真讨厌,没来这种地方就好了。”

  连忙避难到栅栏上的鸟彦,从上面担忧地窥视她。“火气好大,狭也,你怎么啦?”

  “我才不想打什么仗!都是我害稚羽矢卷进这场纷争,真是差劲透了。”

  “那家伙是自己想来的吧?”

  “是我害他来的。”

  “不是哦。”鸟彦闪烁着黑眼瞳,说,“是大蛇剑害的,我们全被它当猴耍了。”

  5

  进军之日,狭也眼见奈津女一身短甲、完全士兵打扮的模样,因此感到十分吃惊。奈津女将高盘的发结也解了下来,仿效男子在耳上紧紧扎着双髻。

  “公主,我并不考虑将服侍您的任务交给男侍从来打理,因为女性也有女性才能了解的事。”

  “我加入这场战争是情非得已,可是没有必要连累你也出征—这样太不合情理了,拜托你别这么做。”

  狭也极力想阻止,而且她也知道奈津女有孕在身,实在无法想象要奈津女身赴沙场。

  “就留在庄里吧。守护你该守住的一切,这不是你曾说过的吗?”

  奈津女虽面露微笑,却是让人知道她痛下决心就绝对会坚持到底的笑容。

  “不要紧的,让我去吧。虽然怀胎三月,但还是能充分干活。这点动静就承受不起的软弱娃儿,才不是我孩子呢。”

  即使如此,狭也还是迟迟不肯答应,于是奈津女嗫嚅地说:“公主,我想去也是为了自己,这样我就能和丈夫在一起,因为他是开都王的近卫。”

  狭也重新问她一遍,才知道奈津女的夫婿是名叫正木的年轻人,是一名曾在崖上偶然遇见的友善士兵。

  “我们两人常提到公主的事情哦。”

  “好贼哦,都没跟我说,我没想到那人会有妻子呢。”见到狭也露出失望之情,奈津女就孩子气地高兴起来。

  狭也在梳头后,学着奈津女将长发扎成双髻,接着穿上红裤挎,以挂有银铃的细绳将挎摆结紧。这件茜草赤染的裤挎是专为狭也准备的,暗族中能穿此色装束的也只有狭也一人——这正是所谓独一无二获准身为巫女的象征。最后在额际系上表示洁净的细白头巾,打点完所有装扮,狭也将收在鞘里的大蛇剑取在手中,离开房间去向留在庄里的岩夫人辞行。

  岩屋中的老婆婆独自坐在铺垫上,凝然不动如在冥想,这样来看,让人格外觉得房间宽敞。岩夫人意识到狭也前来,于是抬眼凝视着她的白衣赤挎装束,静静说道:

  “你将身赴战场,然而千万别忘记,狂暴的神灵还无法归顺于你哪。你可有随身携带那块镇魂玉石?”

  “镇魂玉石?啊,您指的是狭由良公主的勾玉。”狭也点点头,从后颈拨动皮绳,将绳上湛蓝色的勾玉取出来给老妇看。“我都是这样一直挂在胸前。”

  “这块勾玉不是狭由良的,而是你的东西。”稍不领情的岩夫人说,“千万不能将它离身,这块玉是水少女的一部分,也就是你的一部分。你从没面临过那种场面,就算不了解它的功用也无可厚非,但勾玉是在镇剑神技上绝对必要之物。水少女正因为身为巫女,才具备了镇剑神技,之所以能让大蛇剑沉眠,也在于你拥有这项绝技。然而,你不仅能对付大蛇剑,即使是对任何神明,你也拥有镇魂、召唤祥和神灵的力量。”

  狭也睁圆了眼眸。“真是这样吗?”

  “不过,前提是你本身必须不受外界动摇才行。”岩夫人像在泼她冷水,接着又说,“战争就是在挑动、颠覆地上的狂暴神灵,要达到身陷其乱而能不动如山的境界,确实困难至极。这种困难,今后你还会历经好几次。”

  狭也暗暗埋怨起来,毕竟原本她对自己的能力就没自信,何况参战也是迫于无奈,如果真能留在鹫乃庄,她当然会欣然留下,蒙着棉被睡个大觉。于是,她忍不住说:

  “岩夫人,为什么非打仗不可呢?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原因,为什么——连稚羽矢也必须参战呢?”话才出口,她就察觉自己失言,然而还是不吐不快,狭也小声继续说:“我明白事到如今说这些是不行的。可是,稚羽矢——那人并不知道该拒绝卷入纷争,所以他很可能就这样被迫参战。我对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感到非常厌恶。”

  岩夫人抬眼望着她,如黑沼幽沉的大眼里,无论如何仔细审视也绝不可能透望邃底。然而,狭也觉得她一瞬间浮现出了同情之色。

  老妇缓缓说:“我也是暗族人,所以什么都不便说,为了氏族利益,就算化成鬼也在所不惜。不过……”重新略做思考后,岩夫人又补充说明。“这正是一股巨大的洪流哪。从现在起,你也将有——天领悟到什么是身不由己,若不愿随波逐流,那么连洪流的尽头也无法看清。”

  狭也于是沉默下来,老婆婆此刻的一席话纯挚地刻画在她心里,她郑重地辞行,老妇点着裹满白发的头。

  “身为独一无二的巫女,你实在太年轻了,这才是我于心不忍的原因,不过即使如此,老身也不能代替你的任务。好好去吧——这份年轻必然存在某种意义哪。”

  离开岩屋来到大厅后,狭也发现身穿黑甲胄的开都王,领着同样全副武装的稚羽矢。当她一眼望见稚羽矢时,突然感到退怯起来。难以想象的是——狭也恍惚看到初遇时的月代王正站在彼方。她静下心仔细看,只见稚羽矢身上穿戴的是与华美无缘的铁盔,还有一件打上粗钉的黑漆甲胄,而他本人全无牛点少年的雀跃之情,只摆出一副厌倦神色。尽管如此,方才他带给狭也的最初印象余韵犹存,让她陷入一阵奇妙的情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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