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青蛙般双眼眨巴着,再次开口:“想借问一下,到梓彦乡长的府上还很远吗?”
“不远,很快就到。若沿河往下走,再右转朝松林走的话,就会看到了。”狭也一口气说完。
“方便的话,是否能请你带个路呢?我们是受邀来参加山歌会的,正想前去拜访梓彦乡长。”
“原来如此……”听到此话,狭也表情和缓下来,心情也为之一松。“你们是为庆典演奏的乐师吗?”
“正是。”
这么一来,他们身上风尘仆仆的鞋履、绑腿、斗笠及拐杖,看来就不再那么奇怪了。在举行庆典的期间,浪迹江湖的乐师会游走各个城乡小镇。虽然狭也至今只在庆典广场搭造的板席上,见过乐师们吹笛鼓琴而已,但想必他们也是远道而来的吧。在庆典前后的数天里,乐师们会在乡长的家里接受盛宴款待,庆典结束后又循例漂泊他乡而去。
“当然可以带路,我这就去拿清洗衣物来,你们愿意稍等片刻吗?”
狭也说着正要返回上游时,男孩突然不经意地对她说了一句:“你的掌心有块胎记呢。”
狭也惊讶地回过头来。从小在她的右掌心当中,就生着一朵薄红花瓣般椭圆形的胎记。平时她并不以为意,但一想到眼尖的少年注视过那块胎记,就不由得浑身不舒服起来。
“这是天生的,那又怎样?”狭也对长红胎记的人可以预知火灾这类说法,早就听到耳朵快生茧了,因此语气稍带挑衅地回答。
少年一脸古灵精怪的表情说:“你不是这个村子出生的,对吧?”
狭也沉下了脸。她虽然内心一惊,脸上却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沉着问道:“为什么有胎记就不是这个村子出生的?”
这时,戴眼带的男性向身旁的人低声簌簌说了一阵,声音却飘到了狭也耳里。
“和……是同一人……你知道吧……这孩子生着水少女的脸孔。”
水少女?她是谁?
狭也突然感到一阵紧张而全身紧绷。他们所说的那个名字,自己虽从未听说过,字眼中却带着一股不安的余韵萦绕耳际不去。她感到内心一阵撼动,好像被冰冷的手指触及般血温尽失。狭也知道老婆婆是袒护自己的,于是涩声问:“你们到底来自何方?”
狭也半存期待地等对方说出“来自东方”,倘若真是如此,他们或许知道有关自己的真正身世也说不定……
岂料,老婆婆却回答:“来自西方。我和他们是在南方聚首的,这一带有许多村落规模虽小,却衣食无忧呀。”
从老婆婆那细纹纵横密布的脸上,看不出她有任何想法的蛛丝马迹。这位老妇的所有精力似乎都集中在明亮闪烁的眼瞳中,却无法真正摸透她的心思。狭也略感失望地静默下来,这时老婆婆又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你可知道狭由良公主这个名字?”
“狭由良公主?我不知道。”
“这也难怪、难怪。”老婆婆独自不断点头。“公主撒手人寰也很久了,但狭由良在真幻邦宫殿里死去一事,对老妪来说还恍如昨日。”
“她是您的至亲吗?”狭也讶异地问道。老婆婆的口吻仿佛在诉说亲生女儿般,她所提到的真幻邦宫殿,是指中央之都所在的辉神之子的寝宫。这个场所若非身份尊贵者,是无缘一窥堂奥的。
老婆婆并没有回答狭也,少年却轻声笑了起来。狭也发觉只有自己在那边无知地瞎猜乱说,不觉心绪一阵起伏,有点不高兴起来。
就在这时,从河边草丛里响起了好几声“喂——!”的明快叫喊,呼唤着狭也的名字。几个充满好奇心的少女,正尾随狭也而来。
“你还好吧?捡到饰绳了吗?”
一股劲冲上河堤的女孩们看到这群陌生的异乡人时,也和狭也一样讶异地圆睁大眼驻足不前。狭也心下感谢她们来此替自己解围的同时,又忙向友人们说明事情原委。
“是他们在这里帮我捡起来的,还说是今年前来的乐师。我现在要带他们去梓彦乡长的家里,你们也一起来,好吗?”
少女们脸上闪现灿烂光彩。凡事只要与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有所不同,当然非常受欢迎。她们哧哧笑着,兴冲冲地回到原先洗衣服的地方。
“好奇怪的一群人哦。”
“我总觉得他们好像‘土蜘蛛’。”
“你说得太过分了,这样很缺德。”
“可是……”一个女孩有如少不更事的女童般,天真地说,“大家不是都说土蜘蛛手长脚长或是个小矮子吗?而且夏天露宿树上,冬天则窝在洞里,那些人看起来不正像八只脚的翻版吗?”
大家哗然笑了起来。以她们的年纪来说,没有任何人真正见过土蜘蛛,纵使大家知道那是对拒绝臣服辉神之子的边境居民,所冠上的一种侮蔑称呼,但在谁都不知情的状况下,土蜘蛛在同伴间成了专指异类或异形的用语。
女孩当下描述的样子,正与这群乐师给人的乖违印象不谋而合,狭也因此也跟着大家哈哈笑了起来,不过她才乐到一半就突然打住。手长脚长或是个小矮子——友人的这番话,让狭也从刚才就朦胧意识到不安的原形,一下子轮廓分明起采。
狭也蓦然回首,透过相隔的河岸草叶凝望着已化作黑影团的旅人一行。他们当真像是一群滑稽的大小搭档,而且他们是五个人,有五个同伴……
狭也按捺着骤然战栗的胸口,喃喃自语着。
他们不可能是土蜘蛛,只是凑巧相像罢了。在这样的光天化日下,那个梦魇不会出现。太阳是那么灿烂夺目,它绝不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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