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然而,稚羽矢却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他对自己要如何引人注意可说完全漠不关心,仅带着热切的表情说着完全不相干的事。
“小孩们说海滨的沙滩上有鲨鱼,都跑去看了。”
狭也惊讶地眨眨眼。“鲨鱼?那是什么?”
“不晓得,好像是随暴风雨来的,现在被打上了海滩。”
狭也被稚羽矢的天真兴奋所感染,回头朝向岩夫人。“我可以去看看吗?”
“那只是鲨鱼。”岩夫人说,“去看没关系,不过海上浪涛汹涌,小心别被浪给卷走。”
两人快活地跃出门,来到低浅海岸阶地下方,那里有片狭窄的沙滩,一直蜿蜒延伸到峡端,波浪挑衅地翻涌靠近,直冲而上的浪涛发出轰响碎裂,四散白水泡的残浪沉落为茶绿色,远离岸边的海面却是醒目的湛蓝,拔尖的浪头高耸直扑陆地而来。
狭也长这么大第一次来到海边,她极目远望,觉得与幻想中的青漠大海印象完全不同,她亲身接触到的海域,是一种令人不能大意的生物,让她感觉实在无法背对着它还能轻松自在。猛刮的风势中含的香气她也闻不惯,那带有一股腥呛的气味,不过这种味道却会使人觉得打从出生前就已认识。空中翱翔着大小海鸟,随风传送的呜叫中带着几许哀调。
轻轻走到岸边,潮香更加刺鼻,因为被夜里的暴风雨打上岸的东西纷纷横躺在沙滩上,四处散布着色泽鲜艳的海草、流木、小鱼、海蜇及海星之类——有一半是狭也不认识的。妇女们和小孩手中提着笼子,正忙着收集这些漂流物。狭也不禁停步,也想捡捡看,可是稚羽矢却心无旁骛地直往前走,她只好作罢。
“你不觉得海很稀奇吗?”狭也问,于是稚羽矢就说: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
狭也明白他的意思,因此便不再多问。
不一会儿,眼前出现好几个男孩正聚在一起七嘴八舌,他们的脚浸在溅来的海浪中,还围绕着被斜打上岸的一只黝黑庞然大物靠近那个物体一看,原来是一条足足接近成人身高两倍的大鲨鱼。横倒的鲨鱼胸鳍朝天直立,模样就像插在小山上的竖旗,腹部呈现死人皮肤般可憎的颜色,让人不寒而栗的下颚及咧开的大嘴中,暴露着一排尖长凌乱的鱼齿,与体型相比实在过小的鱼眼显得黯淡无神,牢牢瞪视着长空。
狭也乍看之下不禁苦起脸来,这东西再怎么看都像来自异界的怪物,不该在光天化日下露出原形。她感到心中作呕,但那究竟是出自嫌恶还是怜悯却不得而知。
然而,稚羽矢却以充满佩服的语调喃喃说:“好漂亮的鱼。”
狭也以败给他的目光望着他道:“你说它漂亮?”
“它很有型,又很强壮,你看那身体线条,就能知道它在海浪下游得多快……”
就在稚羽矢指着胸鳍附近时,鲨鱼鳍突然微动一下,接着侧腹一阵起伏,厚实的尾鳍虚弱地拍打起沙滩。猛然吓到的小孩们发出惊喊,赶紧逃之夭夭。
“它还活着。”
“叫你们的爹来吧。”
狭也虽没发出惊叫,却竖起指甲扣紧稚羽矢的手臂。“它还有气息,好危险,我们往后退一点。”
可是稚羽矢就像脚下生根般一动也不动,他的眼睛连眨都没眨,紧紧盯着鲨鱼。察觉有异的狭也想摇晃他,但那身体僵硬到分毫都动弹不得。
“稚羽矢!”狭也凑在他耳边叫着,可是他却恍若未闻。原来少年听见了别的声音。
“老夫向孤立无援的年轻神明聊表激励之辞。老夫是海神,住在青海原的大海常波底下,这条鲨鱼是代本神向你致意的使者。”
“您是各方神明中的其中一位吗?”稚羽矢问道。
“可以这么说,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老夫已身在不属辉神或暗神支配的化外之地了。在某种含意上,老夫可说是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稍微思索片刻后,稚羽矢开口道:“您大概认错人了,我是——”
但海神不以为意,又继续说:
“就是因为老夫在海滩旁看到你,才会有激励之举。正因为无法协助你从坎坷的命运中解脱出来,才只能从旁观者的立场来静观其变。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而这两条路都很残酷。究竟是手刃父神,还是为父所杀——你在做抉择时想必是难上加难。”
稚羽矢大惊失色,侧着头想不出个所以然。
“你我既然萍水相逢,而且这片与地相连的领土是归老夫所管,因此丰苇原中唯一孤立无援的神明啊,老夫会留意你的去向。正因老夫也是孑然一身,所以才对孤苦的你致意以示勉励,但愿你能无怨无悔迎向命运,全力以赴。”
“请等一下!”稚羽矢叫道,“请告诉我——”
然而老翁的声音渐行渐远,取而代之听见的是,狭也发出耳膜都快震破的音量,正在叫嚷自己的名字。稚羽矢眨了眨眼,眼前出现她那张不安到脸色发青、只剩一对大眼的面孔。
“咦,怎么了?”
“我说我们后退啦!”狭也气势汹汹地说。
稚羽矢不由得倒退几步,接着道:“就在前一刻,那只鲨鱼死了。”
狭也越过他的肩膀望向一动也不动的鲨鱼,然后又狐疑地注视着稚羽矢。
“你怎么会知道呢?难不成你又想变成那只怪物吗?如果那样,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稚羽矢摇摇头,“我没有变。这只鲨鱼是海神的使者。”
狭也像小孩般张大了嘴,“你现在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