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其中一名妇人指着河面高声道:“你们不要只会闲聊,好好专心洗衣服!就是这么丢三落四的,看啊,东西不是被水冲走了吗?”
少女们同时回过头去,顺着妇女所指的浅滩上,只见一条黄色的柔细饰绳,正如灵蛇般蜿蜒滑向下游。狭也连忙一跃而起。
“糟糕,那是我的。”
狭也毫不犹豫地将衣摆卷至大腿,丝毫不睬年长妇人们一副败给她了的表情,一下水后就大胆律动着双腿,径自追随细绳而去。
少女们目送着她勇气可嘉的姿态,面面相觑,扑哧笑了出来。
“瞧她的举动,光要在神社打杂都很困难了。”
原以为立刻能拾起的黄饰绳,想不到竟完全不与岩石或水草纠结,滴溜溜地随波逐流,与紧追在后的狭也渐行渐远。对村里的女孩而言,染色饰绳可是一项贵重的奢侈品,狭也绝不想失去它。
水流虽然浅不及膝,河床上却乱石松动,稍不留神就会踏空。
然而身手灵活算是狭也的长处之一,因此她并不怕踩空跌倒,只是一个劲儿蹬着起舞般敏捷的脚步,飞溅着银水花横渡清流而去。狭也的这种姿态,宛如野性奔放的幼兽。扎成一束的及腰长发,像是快活的尾巴在背脊上跳跃。
在情窦初开的少女中,狭也算是体型纤瘦,但从身上穿的靛青色庄稼服里伸出来的手脚,却显得健康结实,一副看起来吃苦耐劳的模样。小巧的鹅蛋脸上闪动着情感丰富的明眸,她的容貌虽引人侧目,却又予人一种飘忽且捉摸不定的印象。不过狭也看似爽朗奔放,其实却潜藏着处世伶俐的机警,这种特质若是心思细腻的人就会感觉出来。她会拥有这样的个性,是源于身为养女的成长经验得来的智能。她了解在长辈面前必须拘谨有礼,并且不要自以为是地大露锋芒。
因此,也有大人相信狭也是个灵淑婉约的难得女孩,但另一方面,村里的调皮鬼至今仍津津乐道着狭也当孩子王时的惊人壮举。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都属于她,而且两种脸孔的后面都存在着一个不安定、容易寂寞、总是追求归属的狭也,这种心境也只有当事人才明白。
河川边吟唱边绕过突张的岩石岸旁,蜿蜒流向嫩草茂盛的行船水路。狭也穿过岩石暗处后,不禁为眼前所见光景惊讶得停下脚步。原来她在专心追逐饰绳时,不知不觉来到了河川下游的渡河跳石。而且有个人正在渡河的半途中弯下身子,想捡起那条黄色饰绳。
这个人看来比狭也小了两三岁,是名矮个子少年。然而狭也一时之间无法出声和少年打招呼,因为他那袭诡异的装扮,是在这个村落前所未见的。
只瞧他全身上下是褪色且短得可以的黑衣,脚上是毛皮绑腿和皮履,背上还挂着菅草编的斗笠。而且在看似穿旧了的粗衣上,配着一串完全不相称的赤石首饰。狭也从未见过这名男孩。
少年挺起弯下的身子,一手拈着湿漉漉的饰绳,直勾勾紧盯着狭也不放。那一头像是从未梳理过的杂毛乱发底下,有着小狗般桀骜不驯的脸孔。他像是发现什么罕见东西似的,凝视着以手按住卷起的衣摆、河水早已浸湿及膝的狭也,然后冲着她放肆笑道:“这条饰绳是你的?想要的话就上来拿呀。”
少年拿着水滴直淌的饰绳,从渡河跳石上飞跃而过,迅速跑向右手边的河堤上。狭也一时火大起来,立刻大步跨过跳石紧迫而去。
“还我,你拿它要做什么?”
狭也正伸手想逮住他的肩膀,黑衣少年却抢先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有趣的表情,仿佛毫不在意狭也气鼓鼓的模样。长期与顽皮鬼周旋的狭也,随即领悟到这个男孩非同小可,而且还正如她所料,几乎就在同时,她发现少年身后有三位紧随在旁的高大男性。他们的存在,让狭也望之却步。
这几个男性或许是盗贼、或许是拐人集团也说不定,各种迫害威胁从狭也的脑际闪过,她几乎要尖叫起来。这些异乡人散发的气息如此诡谲,是狭也从未遭遇过的。不过,他们并没有威胁利诱这名少女。这些与少年同样黑衣及毛皮绑腿装扮的男性,只是默默无言打量着狭也而已。即使如此,在狭也惊怯的眼中所显现的已不是三个人,而是五人、十人般的雄浑气势。会有错觉的原因之一是他们牛高马大,并拥有倚仗千军般泰然自若的气魄。
原本狭也大可背转身子一溜烟逃回姊妹那里,但她却只是定定地望着少年,连她都佩服自己哪来的勇气,接着单手一伸,说:“把饰绳还我,你捡到的东西是我的。”.
少年像要看穿狭也的脸庞般地仰视着她。忽然间,从少年背后发出气若游丝的尖细嗓音:
“还给她,鸟彦。”
狭也大吃一惊,往少年背后望去,那令人毛发直竖的声音并非发自三个男性,原来狭也没留意到有位白发婆婆拄着拐杖立在那里,因为她的身躯实在太矮小了。这个名叫鸟彦的少年,比想象中更爽快地微微一笑,交出了饰绳。
多么奇特的一群人啊!
虽然拿回黄饰绳,狭也依然忍不住仔细再瞧他们一眼。三个男性看来虽然高大,其实真正体型硕大的只有其中一人,其他两人不过是较村里的男子体格魁梧点罢了,他们带着凌厉迫人的气势。发型虽然都是常见的双髻造型,脸上却蓄着浓髭,皮肤又晒得黝黑,目光更是炯炯有神。特别是其中一人单边戴着绑有黑皮绳的眼带,他的特异风貌及闪着金光的独眼,令人望而生畏。
另一人较独眼汉年轻且身材瘦削,眼神十分犀利。至于那个体型硕大的壮士,则是不折不扣的巨人,身高体宽都非常人所及,手腕就像圆木般粗壮,不过从他的容貌来看,是三人里最豁达大度的一位。
此外,再看那位老婆婆,她身形像是干缩幼儿般矮小,那模样最多不过是五岁小孩大吧,她却拄着比自己身高还长上两倍的拐杖,而且竟有一张比自己身躯还大的脸以及一对大眼。白发像是蒲公英的绒毛般蓬松倒竖着,如此更加突显她头上戴的那顶斗笠。看来看去,狭也还是觉得那名小个子少年在这群人当中是比较接近常人的,但即使如此,为何他们要一直盯着自己看呢?仿佛除了等待她之外别无所求似的……
突然间,老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