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一人终于打破沉默,说:“你这样害怕也不是办法,女王既然没有驾临,只好由你去送水了。”
另一人则说:“请你千万别疏忽了仪式规矩。”
于是,狭也总算懂了,原来只有自己必须像表演杂耍般走这一
趟木阶才行。她怀疑盲眼老妇是如何捧着摇晃的水瓶做到的,同时将脚挪移向前,只要踏空一步,铁定非跌个鼻青脸肿不可。她口水硬吞,仰望着上方,接着提起罩衣衣摆,鼓足勇气跨出了脚步。最重要的是,要在快跌落前登上神殿,接着就一切好办了,问题就在于自已的胆量够不够大了。
狭也并没有摔下来,她的身体虽然倾斜失衡,不过总算到达了殿上。殿门与宫殿十分相似,均由钉着门钉的白木建造,登上神殿的狭也顺势一推,门扉悄无声息地开了,她往殿内走去。
明灿的灯火映照着狭也的眼眸,用来照亮殿堂却未免燃烧过旺的两列火炬排在铁台上,一直延伸到殿内深处:她仰望高挑的天井梁上,那里被明焰不断燃烧的灰烟熏得焦黑,反而脚边地板却磨亮得光可鉴人。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困惑直袭而来,因此蹙紧了眉心,在这之前,她觉得曾经经历过同样的情景。
不该是这样的。
关上殿门,狭也谨慎地一步步踏出,但仍持续感到疑惑,她不禁觉得愈走下去愈无法理清自己以及周围的一切,仿佛是踏在云端上一样。火炬照着她的身影,忽前忽后飞晃着,像在对她呢喃倾诉,倘若聆听那些诉说,她真害怕就此迷失现在的自我。
振作点!你来这里是为什么?难道不是为了救鸟彦吗?
就在狭也斥责自己的同时,她看见前方有一座明亮辉煌的祭坛,坛上供着蓊郁成丛的杨桐枝、装饰如莹雪的白币帛,桧木祭坛本身亮如明昼,屏息伫立的狭也这次终于回想起所有事情来。
这是梦境中的祭坛,是我与那位巫女相会的地方。
一股寂静的恐怖,从狭也脚边直窜上来,她如患疟疾般全身哆嗦个不停。正因为如此寂静,才会将人逼到近乎恐惧发狂的地步,她能掌握的理性霎时消失无踪,就在顷刻间,狭也变回成六岁的小女孩,僵硬的躯体拒绝再有任何行动。在她眼前的情景宛如梦境,那个最大的噩梦,那股最深的恐惧——白衣黑发的巫女正背对她端坐着,这一次,才是永远都无法再清醒的梦魇……
3
狭也一瞬间失去知觉,水瓶从力量消失的臂弯中滑落,土制的瓶身轻易摔个粉碎,她从膝盖到脚下尽被水花溅湿,水的冰凉让她恢复了神智,她一惊之下将脚避开,察觉到这并不是一场梦,自己其实正处在现实中。她看着泼洒的水,接着仰起脸,与回头望向她的巫女四日交接。她冷静思考着:
看啊,她有影子,只是普通人嘛,为什么我要害怕呢?
的确如此,露出惊讶表情仰看狭也的这名巫女,是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年轻少女,丝毫没有足以威胁人之处。巫女宛如狭也梦中所见,身穿纯白衣裳,同样留着乌亮长发,表情除了浮现无邪的惊讶外,并没有其他情感反应,就连对陌生人也全然不存戒心。
不过,她的确就是狭也梦中所见的那位秀色美女,身形较狭也略微高挑,气质端正、略带清瘦的面容中蕴含着稀世罕有的幽雅净美。她的眼眸是清澈而暗默的,含着一抹悲哀到无法言喻的忧伤,而且这名少女的双手双脚都被麻绳捆绑着,原来她是被囚之身:狭也以难以置信的目光,循着绑住少女双脚的绳子直望到殿柱上的绳结。这么看来,老妇们所指的人物原来不是鸟彦……
白衣少女对自己凄惨的模样丝毫不以为意,她频频打量狭也,终于开口说:
“最近,实在逐渐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有什么差别了。我觉得以前好像在哪遇到过你,究竟是在哪呢?”
狭也不禁“啊”的一声叫道:“就是这个声音,是这个声音没错。”
这正是她忘不了的声音,就在夜间水池里,让她吓得魂不附体的鲤鱼精讲话的声音。
“是你装成鲤鱼在对我说话,对吧?害我差点溺水。”
“是啊,就是我。”少女的脸上浮现出终于了解的笑容。“原来是在镜池里相遇的。那夜我在做鲤鱼梦时,你也在那里游泳呢。”
狭也觉得实在太不可思议,她跪坐到少女身畔,紧盯着少女的脸庞。
“你到底是谁?”狭也语气激动地问。
“我是稚羽矢。”少女答道,“是高光辉大御神的第三个孩子,也是辉族一族最小的孩子。”
狭也眨了眨眼,她不知道辉神神子除了照日王及月代王以外,原来还有一位,不过回想起来,照日王曾经略略提过此事,只不过宫廷深处还藏着一位神子,还不让任何人知道此事,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而且,少女还被绑了起来。
“为什么你会被绑成这样?”
“这个吗?”对于狭也感到奇怪的疑问,稚羽矢一派神色自如地回答,“这是皇姐为我好才拴成这样的,因为我会做梦。当我做梦时,必须将身体绑在原地才行。”
“你说的梦,是指鲤鱼的梦吗?”
“无沦是鲤鱼还是别的动物,我什么都会变,鸟儿呀、虫子啦,还会变野兽。我是辉族里最没出息的一个,所以皇姐绝不准许我到外面去,我只好改玩这种游戏。”
稚羽矢的语气中并无不满或怨恨,只让人感到一种心死的落寞。
原来如此。狭也边聆听边暗想。这人的声音和月代王有点相似,所以初次听到时才会觉得那么亲切。
她同样也能理解稚羽矢为何生得如此秀丽绝伦,只是这人没有兄姐所具备的那种坚毅不屈的武将器宇,而是看似稚嫩无助。稚羽矢继续说:
“不过,皇姐对我做梦的事还是不太高兴,也许我替她添麻烦了,实在不能怪她。我自己也一头雾水,从女官们非常怕我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