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在深夜这样的时刻,竟然出现和她同样不持灯火悄悄行走的人影,而且还有好几人。
我被发现了?
今夜,狭也第一次感到胆战心惊,她匍匐在篱笆旁,并将长衣拉紧,然而黑暗中的人影不像在搜人的模样,而是别有目的地向前行。
不久这几个人停了下来,聚在一起开始进行某事。听到声响,狭也立即判断出那里有一口水井,吊桶摩擦时发出的喀啦喀啦声,还有地下深水蕴藏的水音,全回响在静谧的夜里。几个人走下庭园聚在水井旁,笨手笨脚地扪‘起水来,从有气没力的动作来看,那些人似乎已是七老八十。狭也深感好奇,便隔着篱笆稍微试图接近那几人,果然不出所料,正有三个弯腰驼背的老妇在那里。
老妇们默默地将水倒入水瓶里,突然其中一人用枯哑的嗓音说:“不用再打了,水都满出来啰。”
“哎呀,真的。”另一人似乎吃了一惊,将吊桶落到井底,发出一声巨响。
“不许对星井的净水大不敬。”
“再打一点就够啦。”
第三个人深深叹息着,“女王还没回宫吗?”
“还没,今夜非由我们打水不可。”
“女王不会回宫啰。”老妇叹气说,“我觉得每年指派给咱们的重担,已经无法再承受下去,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要登上那段阶梯,实在苦不堪言。”
“里面那位今夜应该不会再胡闹了吧。”
“不可能松绑的,因为女王已特别费心将绳结绑牢了。”
“虽然如此……”
“真悲惨啊,还好我这老眼看不见。”
一人拿起水瓶,“喏,水打好了,去神殿的时间到了。”
狭也一听此话,胸中猛然间悸动起来,这些老妇正是获准随同照日王进神殿的女官们。她虽对宫里竟有如此老态的长者感到惊奇,但更让她讶异的是,三人全是瞎子。对她而言,她在宫里早已看惯就连地位最低的下人们都肢体健全胜过常人,但是这些老妇,对她反成一种近似冲击的存在。不知她们究竟是为了进神殿才导致失明,还是因为自身眼盲才获拔重任?不过可以确定一点,就是在这后方的神殿是个被视为神圣到超乎常理的所在。
睁大眼眸注视着以拐杖在地面探索回房的女官们,狭也歪头思索起来。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才好?
不多时,老妇们又出现在庭园里,这次三人全身都裹上全白装束,衣服将头连身全部罩住,前面垂落的褶摆把脸也统统掩住。女官们循序踏着与前行者一致的步伐,唯有突兀伸出的拐杖前端,看起来活像以触角在探索的,一根根白布柱子。黑暗对老妇而言也是毫无影响,她们的步伐充满自信,这点可从这数十年来走惯的路径略窥一二。狭也瞧见——行人朝木门走去,便偷偷摸摸穿过树篱下,来到门旁等候着。女官们一个接一个在狭也眼前走过,轮到最后一人时她捧着水瓶,动作因此比其他同伴略微缓慢些。于是,狭也迅速伸出手指钩住老妇的衣摆,女官因两手被拐杖和水瓶占住,无法拉住一溜滑落的罩衣,因此发出狼狈的叫声。
“怎么啦?”前面两人停下脚步。
“没事没事,不要紧的,我被树枝扯下罩衣了。死奴才,看来又偷懒没剪树篱。”最后这名女官感到很难为情,便说:“你们先去吧,帮忙开了殿门,我随后就赶到。”
两人走后,剩下的老妇将水瓶放下,弯腰摸索着想捡起滑落的罩衣。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狭也一咬唇,立刻下定决心举起手来,一掌劈中老妇的干瘪后颈。这种不伤人只会让对方眼冒金星的招数,是她以前每天在和男孩子玩耍时学来的,尽管这对真正的打架过招毫无用武之地——所以她也绝没料到竟会如此奏效——老女官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轻易被击昏了,真是容易对付到令人可怜的地步。
对不起。
狭也心里歉疚着,一边匆匆将女官搬进木门内,尽量让老妇在树下躺得舒适,再将自己的上衣盖在她胸前。接着,狭也又拿起那件罩衣,打扮成刚才女官原先的装扮,拿起拐杖和水瓶急忙走往神殿大门。
早先抵达的两位老妇已在门旁等候,殿门也已经打开。狭也煞费苦心模仿老妇的走法,冷汗涔涔地朝向门口接近,但她的顾虑是多余的,门前侍卫一认出来者拄有拐杖,就毕恭毕敬地行礼,不做任何盘问便招手让她进入里面。幸亏他们根本没有碰到她,狭也跨过门槛,一步踏进了铺满鹅卵石的斋庭①。
墙内平铺着大小一致的净白砂石,细石在星光下散发出朦胧微光,看起来庭内比实际更为宽广。狭也暗暗对自己的胆量感到讶异,边从罩衣的褶摆缝后发出惊叹,偷偷注视着这方神域。神殿位于接近白色斋庭的深处,建造成以殿侧示人的形式,四周还有一圈围绕的小仓库。神殿后方是黝黑耸立的杉林,锐角状的树梢向夜空挺拔兀伸。凉风中吹送着刺鼻的针叶树味,以及寂静绽放的野生金银花香。狭也心想,这里在宫中算是离山脚相当近的地方了。
即使如此,这庭内飘溢的清洁感,就算在宫中也强烈得独树一格。一片白净的斋庭,让人觉得神殿像是建造在降至黑夜底端的天河上;满布的静谧中,女官们规律地踏着砂石的足音也为之消融。如果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再也无法回到原处了,狭也感到一种不安的乖违气息,为此震颤不已。臂弯中的水瓶愈来愈沉,净水仿佛要挑起她的不安,在瓶中上下摆荡着。
不久,一行人走到正殿前,在对宫内雄伟建筑司空见惯的狭也眼中,神殿规模算是很小,然而从整体大小来看,神殿具有相当高度,造殿方式类似谷仓设计,殿底离地架高,而殿底架设的圆柱之间,空间宽敞到连大人都可任意穿梭而过。廊缘下也整理得十分洁净,中央圆柱—亡绕着祭神用的草绳,杨桐枝则环绕四周。
在上方神殿的狭窄殿侧有对开的门扉,只横架着一道摇摇欲坠的细阶梯通往殿上。这道削成宽度不及脚幅的木阶,仅容勉强立足而已,当然更不用提会有扶手。女官们排列在阶梯下无声祈祷着,狭也斜眼看着她们的举动,也跟着有样学样起来。就在暗念个没完没了时,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