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色勾玉 一卷全

; 狭也慌忙向乌鸦挥手,“快逃!”

  乌兄和乌弟立刻将翅膀下的长羽毛拍得啪啪作响飞走了。就在手执弓箭的侍卫从转角处现身时,两只乌鸦早已越过屋宇离去。

  真怪,这么说从昨天就没见过鸟彦的踪影了……

  狭也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自己房间。

  随后,她一直等待鸟彦回来,但希望却落空了。终于在等到日落时分后,她下定决心前往主殿司的居所禀告此事。

  “我的童仆从昨晚就失踪了,请问他怎么了?”

  主殿司在灯火畔解开书卷的细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是谁怎么了?”

  “我的童仆失踪了。”狭也竭力忍耐,又重复一次。

  主殿司将书卷放在膝上,表情冷漠地回过头。“是吗?”她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那样的话,就快点召个新童仆来吧。”

  “鸟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狭也忍不住语气激动起来,主殿司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傲姿态,睥睨着她答道:

  “真没教养!身为一名女官,难道还为一两个童仆闹成这样?你这人,根本就没将我说的话牢记在心,我应该有详细说过大祓式中要如何处置献祭用的替身一事吧。”

  “我努力记住您的教诲。”狭也答道,“就是将驱除的污秽转到替身身上,再将替身封在铁笼里,用火焚烧清净后再让水漂走。这些程序我记得很熟,不过——”

  “我就是指这回事。”主殿司紧接着说,“他已经承蒙照日王选为那个替身了。”

  狭也张口说不出半句话来,然而就在慢慢领会出语意时,她的脸孔逐渐转为苍白。“怎么可以那样……那么……”

  “讲话可别放肆!”主殿司严厉警告她。“你没有任何开口的权利,原本那个少年就是我推荐给女王的。所有在宫里任职的人,都必须为神子献身,你应该为能当选替身的人开心,即使他身家微寒,也能获得这项殊荣。”

  主殿司再度拿起书卷,“给我退下吧,别再来烦我了。”

  即使主殿司背对自己,狭也一时间仍无法就这么离去。她拼命稳住已激动狂乱的心绪,问道:“请问会在哪里呢?那个被选为替身的人——”

  主殿司回过头来,满脸显出露骨的嫌恶。她皱起眉间的深纹,看起来老丑到令人惊骇。“你是聋子吗?”

  看到对方气势凶煞的模样,狭也除了退下也别无他法。才来到走廊,她的脑中就一片混乱,她伸手抓住栏杆,咬牙啃噬着那股恐惧。

  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宫里实在好恐怖——真是可怕的地方。

  在听到处置替身的程序时,狭也以为那是为了清净宫里的一种仪式性职务,因此觉得无可厚非。即使传闻说会有人丧命,她除了担心鸟彦之外,也没有太多忧虑。没想到,作为女官祭司的真正角色,竟然是利用献祭的牺牲者来替众人拭去邪秽,然后将这位替身活活烧死,骸骨则丢弃河里……

  自远古时代以来,辉宫就是在一年里举行两次大祓式,借此保持众人自身的洁净的。

  我将用这双手杀死鸟彦。

  如此一想,狭也发出绝望的呻吟。在赤色夕空的衬托下,隔着墙垣的月代王殿屋脊两端,巍然矗立的交叉长木就在眼前。主殿司的屋室,在众女官居所中最接近面向王殿的方位,狭也凝望着王殿,觉得自己与月代王之间横阻的障壁,再没有比现在更凶险高耸了。

  非得找出鸟彦在哪里不可,无论如何都要找出来……

  晚膳的时刻已到,狭也尝试走到后侧的伙房,男侍和童仆正聚在这间朝北的大厅里吃饭。泥地屋里的厨房弥漫着猛冒的热气和水蒸气,煤烟熏黑的屋梁下,厨子们个个汗流浃背。由于宫廷规模广大,因此炉灶和煮锅都大到让狭也为之傻眼。下人聚在大锅旁,正用大碗盛装菜肉杂烩粥。童仆们也同样吃粥,他们怕热所以来到内庭,边乘凉边津津有味地捧着碗享用菜肴。这些人既不讲究礼节,也没有人会为有失礼数而谴责别人。此处充满着享受晚餐的和乐喧闹,还夹带着一股活力。在狭也看来,他们用的饭才是最香最可口的,因为乡间的吃法与这种方式很像。

  狭也盯住一群坐在庭石上牢牢捧着碗、看似胃口大开的少年,接着朝他们走去。如果是这些人,绝对会知道鸟彦的去向。

  “你有没有看到鸟彦?”

  一个童仆抬起头,当他看到眼前站着一位手提长衣摆的女官时,吓得差点没洒出碗里的粥。“天晓得——小的不知道,他还没来过这里。”

  “笨蛋,鸟彦不会来了。”身旁的童仆戳他一下,小声说道。

  “啊,是吗?”

  “现在,他大概被罚在神殿扫地吧。”

  狭也故作不知情,又问:“他为什么不会来呢?”

  “有人从照日王殿来把他带走,我想是要教训教训他吧,因为那家伙没事就在那到处乱晃……”

  在狭也等人的对面,有个童仆小声向其他少年说:“那家伙吹牛说要潜到神殿里,若给女王知道的话,铁定赏他一百大板呢。”

  童仆们根本不晓得有献祭替身这回事,狭也胸中因此起了一阵痛楚。他们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真相,如果他们知道同伴中有人将在众人面前被烧死,恐怕再也无法继续工作下去吧。

  离开伙房后,狭也感到内心燃着微微怒火,而这股情感,与至今她所知道的那种随感情起伏燃灭的幼稚怒气完全不同。对她而言,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到愤怒。

  从妇出现在房内,跪坐说道:“我是来带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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