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蓊郁林木围绕的古池里,浮映着寂静的月尖。就在她被寒静的水面吸引,仿佛受人感召般踏出脚步时,忽然她惊骇得退了一步。原来就在廊缘处,有个小家伙的黑影正蹲在那里挡住了去路。
“是谁?”狭也悄声问道,“你到底在我房间前做什么?”
黑影答道:“小的是新雇的童仆,正来为您效劳。”
“我记得没有召过童仆,你退下吧。”
“小的还略懂医术,听说您身体不适。”
“我也不要大夫。”狭也断然回绝。
“真的吗?”忽然间,小家伙的嗓音变成狭也认识的声音,惊讶的她倒吸一口气。
“鸟彦!是你在那里吗?”她蹲下一看,认出咧着微笑的大嘴及亮晶晶的铜铃大眼。即使如此,她仍无法相信这是真的,这男孩总是出其不意地蹦出来。
“我已经正式成为你的童仆啰,浅葱君。”鸟彦快活地说,“女官的头头吩咐了男侍,男侍吩咐侍卫,侍卫吩咐下仆,下仆又刚巧从门外逮到我这不二人选。想不到名震天下的宫中禁卫,也会百密一疏呀。”
“这不是闹着玩的。”狭也提高嗓音,接着慌忙掩住了嘴。“我可不要这样,我们俩都在这里,如果泄底就没戏唱了,就算再三保证我们没有任何企图,谁也不会相信的。为什么你要来?明明知道这是虎穴。”
“当然是因为我有企图嘛。”鸟彦坦白地说,“你怎会这么迟钝?你应该听我说过关于大蛇剑的事吧?那把剑关系着你我的命运,当然要想办法夺回来才行啊。”
“剑和我可没关系。”狭也说完吸了口气,站起身子。
“难道——”狭也握紧拳头,低声说,“难道,你们为了拿大蛇剑,才将蒙在鼓里的我派进宫里,好替暗族找门路进入大内?”
“讨厌哦,我先前应该有再三叮咛过,是你自己要选进宫的。”鸟彦边笑边说。
狭也无言以对,绷着脸蹲着不动。
“算啦,狭也不帮忙没关系,就算喜欢月代王也无所谓,不过,你是不会出卖我的,对吧?”
狭也很不高兴地将头一撇,“你别自作主张,我现在是宫里的人,会怎么做还——”
“当女官真的快乐吗?”忽然间,鸟彦以意想不到的小心语气问道。
于是狭也再度说不出话来,涟涟的泪水不断夺眶而出,她对自己感到不悦,希望最近常犯的这个毛病能改一改。
就在她设法停止啜泣的时候,鸟彦只径直望着她一语未发,稍等她平静下来后,才说:“我以大夫的立场告诉你,浅葱君,你会无精打采的最大原因,是因为长期没接触到泥土和水,以及活生生的草木。你不是那种能与这些东西隔绝而活的人,就像野外的小鸟被关住的话会活不下去,必须还它自由才行。”
“嗯。”狭也天真地点头。“是啊,我好想念这些东西,好想做大家说不行的事,我连现在都忍不住想跳进池子里。”
“那就别忍了,去游吧。”鸟彦爽快提议。“今晚很闷热,游泳最棒了。我也想去游呢,瞧我一身臭汗。”
狭也睁圆了眼,“这是宫里的池塘,你这样无法无天——”
话虽说到一半,她突然有种顽皮的想法闪过脑际,好久没有这样的兴致了。“不过,这里是深宫内苑,侍卫反而不会注意,或许不会穿帮。”
“才不会穿帮呢,宫里谁都不会料到我们在此。”
就在鸟彦轻率的保证下,狭也打赤脚跳下地面,脚心捕捉到令人怀念的触感,还有夜半吐露的草木香。不过最重要的是夏夜紧紧包裹着狭也的肌肤。正因为违反宫中规矩,这种触感才更显得甘美无比。
她像夜行动物般压抑着兴奋,沿着树荫悄悄走去,庭园深处是极为常见的老树林,被黑暗蒙上眼的老树,与深山同样在梦乡中,在微风的邀约下,松树轻吟的老歌及杉木低喃的故事占据了这片地方。池岸边的绿苔温中带湿,踏上去就像踩在短毛动物的背脊上,狭也凝视着水面涟漪中的月亮,忍不住发出笑声。然而当她解开衣衫时,却让鸟彦抢先一步,只见他冷不防飞跃到池里,优哉游哉划起水来。
“你呀,真像青蛙。”狭也说着滑入水里。
池水比河水还体贴肌肤,难以置信的欢喜满溢她心田。夜里游泳对狭也而言是第一次,但她并不怕这没有湍流、受到月光净化的池水。她仿佛化成鱼儿潜入水中,上下左右自在环游,将一切烦忧完全抛诸脑后。她觉得过去就算受到多少的刻骨伤痛,如今也能一笑置之了。鸟彦的出现虽是另一个意外,但就让所有事情顺其自然吧。
“如果就此变成池里的鱼儿,真不知会有多幸福。”狭也边仰泳边说。
于是,她身畔立刻来了一条大鲤鱼,仿佛响应般跳跃起来。鱼鳞和尾鳍霎时像银雕在月光下闪烁,狭也不觉笑出了声。
“鸟彦,看到没?是池里的鱼精。”
“去打声招呼吧。就说多有冒犯之处,失敬啦。”
从对岸传来鸟彦的回答,狭也照着他的话灵巧返回水中。水中当然伸手不见五指,但她却看到一桩怪事,或者应该说她只见到那条鲤鱼,而鱼身隐约发出亮光。
鲤鱼不愧有鱼精之称,硕大的体型足足比狭也的整只胳臂还长,鱼须也长飘飘的,怎么看都是一副修成正果的老僧模样。她能瞧那么仔细,是因为鲤鱼好奇地游近之故。它完全不怕人,而且边用鱼鳍掮着狭也的鼻尖,边问道:“夏夜里想变成鱼的人难道不止我一个?另外,你不想变成鲤鱼吗?如果以你那种身体享受游泳,实在不太搭呢。”
狭也以为是鸟彦在取笑她,于是一惊吐气,急忙浮出水面。但才转头,就发现鸟彦早已登上池岸的岩石,正在拧干发上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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