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卷全

咋的,既然到了日本,就得说日本话。我连“goodnight”也绝对不说。一杯酒下肚后,打中午起就一直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终于安定了下去,反而感到一种准备迎击来犯者的亢奋。

  留着胡须、身穿棉布裤子、足蹬橡胶人字拖鞋、仿佛正到邻近小城游逛的美国青年,个子高得吓人、成双的结伴出游者,步履匆匆、轻车熟路、一望便知办事干练的中年汉子,跻身于老外之中、眉梢上挑、肤色混浊、笑容满面的日本旅客、一律下巴宽大、头发厚实的夏威夷日裔第二代……各色人等从出口一窝蜂涌了出来。

  “哈啰,希金斯先生!”京子尖声喊道。

  举目望去,只见一位身穿藏青色轻便西服上衣、灰色裤子,系了一条皮领带,长一副似曾相识的白色胡须的男子,和一位与相片上相比显得娇小、嘴唇涂抹得通红的老妇人,不断地点着头,仿佛是在说“认出来了认出来了”。他们走了过来,与京子拥抱,抚摸启一的脑袋。

  京子的英语猛然之间卡了壳,只说出了一句"Howareyou",便无以为继了。为了遮掩自己的尴尬,她指着俊夫,说:“Myhusband。”

  俊夫则挺胸昂首,伸出手说:“欢迎欢迎。”声音稍稍有些含混。谁知对方竟然结结巴巴地用日语回了一句:“您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这完全出乎预想,俊夫慌张失措,心想这下总得回敬句英文才是,他东拼西凑地冒出了句“welcomeverygood”。话说的支离破碎,前言不搭后语。

  希金斯笑眯眯地仍用日语答道:“非常高兴能来到日本。”

  “啊,这个这个……”俊夫不禁支支吾吾。

  京子比手画脚,好歹操着英语同那位夫人交谈。夫人问候俊夫道:“Howareyou?”俊夫便回了一句同样的问候,那坚定的决心早已不知飞到了何处。

  以“来的罚死他”为借口,老夫妇同京子坐在后座,俊夫带着启一坐在副驾驶席上。

  “希金斯先生你真坏,原来你会说曰语啊,可在夏威夷时却一句不说。”

  “不是的,那时候我是缺乏自信。不过这次因为要来日本,所以拼命回忆起来的。”

  据说战争期间,他在密歇根大学Et语学校学习过日常会话,昭和二十一年还来日本待了半年左右。如此说来,当年曾经流传过这样的流言飞语:大兵们假装不懂13语,在街头走动,如果听到有人说美国的坏话,便立马把人抓起来送到冲绳去罚做苦工。问他在日本干什么,希金斯回答说做新闻工作。俊夫想到:昭和二十一年,日本还到处都是废墟。

  车子从羽田机场出来,沿着高速公路飞驰时,俊夫颇得意,几度想问:“如何,日本变样了吧?”照理本该是希金斯感到惊讶才对,然而每当京子介绍披挂着灯彩的东京塔和高层建筑时,反倒是夫人附和道:“Wonderful.”希金斯却闷声不响。

  “希金斯先生,你喝不喝酒?”

  “喝。”他似乎无比开心地点头称是,向回头问话的俊夫递过去一根雪茄。

  “散客油。”俊夫对使用英语已经没有了犹豫。

  雪茄好像是要用剪刀将一端剪掉后再抽的,而美军将校们则是用牙齿咬断了,然后呸的一声吐掉。这该怎么办?正束手无策,却见希金斯用那硕大的舌头专心致志地舔着雪茄,仿佛头脑中已然只有那雪茄了,那样子望去颇似动物。见他似乎是在寻找火柴,俊夫不失时机地将打火机伸了过去。

  “这儿就是银座。”车子下了高速公路,向着地处四谷的家里开去,临近银座四丁目时,俊夫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做起了导游。据称这里的霓虹灯甚至比纽约、好莱坞的还要壮观,俊夫心想,这下总该惊讶了吧!可谁知人家答道:“银座,我知道的。曾经有个PX①嘛。”还没来得及指给他看PX就是这家和光百货店,车子便已经疾驰而过。俊夫忽然灵机一动,提议道:“如果可以的话,去银座吃饭好不好?”尽管家里已经准备就绪,但京子也爽快地同意了,而希金斯似乎是一切悉听尊便,兴高采烈地下了车——

  ①即postexchange.驻日美军基地内的商店。

  那么,是去“L”、“K”这些有外国厨师掌勺的饭店好呢,还是去吃牛肉火锅、天妇罗?正当俊夫犹豫不决时,希金斯问道:“有没有寿司呀?”

  “啊?你吃寿司吗?”

  “吃。美国也有寿司店。龟寿司店、清寿司店的味道都很好。”

  夫人好像总算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吓了一跳,不断地询问希金斯。“夫人间是不是在过节。”他笑着告诉俊夫。

  很想回他一句俏皮的话,可要用英语说便没有那么得心应手,最终俊夫冒出来一句应召女郎式英语:“Alwaysrush.”这句话倒好像说通了,夫人点点头,便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起来。俊夫却只字不明,只能面带日式微笑,一个劲点头不已。

  希金斯夫妇二人捏着筷子的上部,很灵巧地夹起寿司。“在美国也称作‘金枪鱼生鱼片’、‘斑鳔寿司’、‘黄瓜紫菜卷’。”他们喝着日本茶,简直就像在日本住了好多年似的,从容不迫。

  “我跟希金斯先生去小酌几杯,你们先回家去吧。”

  俊夫问希金斯,这样好不好。对方笑着点头说:“好。”

  京子不满地说:“可他们都累了呀。也对不起夫人嘛。”

  夫人听了希金斯的解释后,似乎谅解了,不在意地对俊夫说了声“Stagparty(男人的聚会)”。

  “那,咱们就去买东西吧。”京子结结巴巴地把这意思告诉了夫人,像平日一样叮嘱了一句“别太晚啦’,便带着启一,三人走开了。

  希金斯仿佛提醒似的对启一说:“孩子,你这么晚还不睡觉,行不行呀?”

  俊夫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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