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写这一本呢?」
菲里妮向我出示清单,也叫来休华兹与怀斯,帮我准备书本与阅览席。她的动作有些笨拙,我想是因为并不习惯向他人介绍书籍吧。
我看着菲里妮做准备时,突然感受到一股视线。回头一看,发现哈特姆特大人正站在几步距离外,注视着我们这边。那双带有打量意味的橙色眼眸锐利无比,我整个人僵在原地。
「罗德里希大人,阅览席已经准备好……怎么了吗?」
「……哈特姆特大人在瞪着我,他是在提防我吗?」
「哈特姆特只是在旁边负责监督,确认我没有做错,以及有没有按照他教的步骤。我刚成为近侍时,也是非常紧张,但罗洁梅茵大人的近侍都很温柔,让我松了好大一口气呢。」
菲里妮露出羞赧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我本来想这么说,却无法发出声音。因为看着成了罗洁梅茵大人的近侍,如今还能直呼哈特姆特大人名字的菲里妮,我内心感到非常火大。
……明明就只是个下级贵族!
我也知道自己只是在嫉妒。但是,看着被罗洁梅茵大人纳为近侍的菲里妮,心里还是源源不绝地涌出了妒恨的情绪,完全无法抑止。我咬紧牙关,在太阳穴上使力。
「菲里妮,你的介绍没有问题,但动作还是有些僵硬。面对他领学生若表现得太过怯弱,会遭到对方看轻。看来你还得再练习一阵子。」
哈特姆特大人走过来说道。我吓得身体一震,向帮忙准备了书与纸张的菲里妮道谢后,急忙走进阅览席。我喀喳一声锁上门,往椅子坐下,背对两人。
阅览席内的桌子上,摆有菲里妮选好的书籍,以及抄写所需的笔、纸张和墨水。我伸出手,翻开书页。这是本描写骑士战斗的故事书。看见文字的瞬间,我想起了自己说给罗洁梅茵大人听的故事,眼眶不禁发热。
……明明我也和菲里妮一样,向罗洁梅茵大人讲了故事,内容还被印在书本上。然而,如今我们两人的境遇却有着天壤之别。
这里是图书馆的阅览席,不是秘密房间。我拼命咬牙,死死瞪着书本,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要是、要是派系不一样的话,说不定此刻在菲里妮这个位置上的人,就是我了。
对菲里妮的嫉妒,源自于我想得到罗洁梅茵大人的认同。
我在三年前首次亮相,而那年的冬天尾声,罗洁梅茵大人为了没钱购买教材的孩子们,另外想出了办法,让我们能借到扑克牌与歌牌。看到其他人都有父母出钱买下教材,我心里十分羡慕,因此听到可以用故事借到教材时,我真的非常开心。
绝对不可以失败!于是我卯足了劲,开始讲故事。是母亲大人告诉过我的英勇骑士故事。但是说着说着,我的脑袋却越来越混乱,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说到了哪里,脑海里头像被洗净魔法冲洗过一样,后面的内容消失得一乾二净。这样下去不行。然而我越是心急,脑筋越是一片空白。
绝对不能中途停下来──我这样心想着,开始想到什么就接着说下去。而罗洁梅茵大人始终面带笑容,听着我胡乱瞎编的故事,将其记录下来。那时候,我只是庆幸着自己能借到扑克牌。
然后隔年的冬季尾声,罗洁梅茵大人因为遇袭陷入沉睡,大家也开始排挤我。随后,普朗坦商会再度举办了贩售会。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我们在儿童室里讲的故事变成了书。
当下那感动的心情,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连排挤我的人们也阅读了我编出来的故事,甚至有人笑说他觉得很有趣。被父亲大人骂道「你这没用废物」的我,忽然觉得还有个地方需要自己,我想如果待在那里,我就能活下去。但是,愿意倾听我讲述故事的罗洁梅茵大人却不在。
后来,白塔事件发生后已经过了两年,遭到虐待我也习以为常。你根本没有活在这世上的价值、是家族的耻辱──这些话听久了,我也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就是这样。一直到今年的冬天。
罗洁梅茵大人一脸理所当然地给了我公正的评价。自从遭到韦菲利特大人疏远,父亲大人开始对我拳脚相向,连同派系的人也说我只是帮倒忙,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儿童室,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然而对于这样的我,罗洁梅茵大人依旧是一视同仁。她称赞了我在两年前写的故事,并给了我她认为合理的报酬。
……罗洁梅茵大人会再一次……认可我的努力吗?
她表扬了连家人都嫌弃得一无是处的我;在她的监督下,我们在宿舍也能自在生活,不必再因派系与人斗争。这一切究竟为我的心灵带来了多大的救赎,除了我自己外,恐怕无人知晓吧。
「……来写故事吧。」
明明以前因为感到无处容身,所以停止了书写,但是忽然之间,我涌现了这样的念头。什么题材都好,我想写下故事。不是任何人都能办到的抄写,而是只有我才写得出来的故事;也不是为了借扑克牌,而是为了献给罗洁梅茵大人。
我拿起笔,浸入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