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洁梅茵大人,您因为在神殿长大,想法观念都与我们不同。正因如此,我才想要请教您,您为何那般包庇平民呢?古腾堡都是平民,比起他们的报告,贵族文官的报告应该更具有参考价值吧?」
我与布伦希尔德在镜子里对望,她那双蜜糖色眼眸里满是疑惑,由此可知她真的认为自己的发言没有任何不对。我则是掩饰不了自己的惊讶。
晚餐席间,为免伤到基贝•葛雷修的自尊,我觉得自己已经讲得非常委婉,真正的想法连一半也没有说出来。但是看在他们眼里,早在我比起文官的报告,更重视古腾堡们的报告时,他们似乎就已经无法理解我在想什么。
「……我会派古腾堡成员过来,就是希望印刷业能成功发展,所以我只是一心在想如果想要获得成功,应该怎么改善才好。古腾堡们可是实际在葛雷修的平民区里工作过,相较之下,贵族文官却半步也不敢踏进平民区……谁的报告更值得相信,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但古腾堡他们是平民吧?」
「没错,古腾堡他们是平民。可是,他们至今还去了伊库那与哈尔登查尔推动制纸业与印刷业,等同是我的双手和双脚。」
……啊,不行了。我的制纸业及印刷业跟葛雷修这块土地合不来。
伊库那算是纯朴悠闲的乡下地方,与人民也没有什么距离,还成功地接连推出了各种新纸张;而基贝•哈尔登查尔虽是上级贵族,但这两个产业在他管理的土地上也发展得很顺利。所以我一直没来由地认为,即使贵族区的贵族们不适合参与这两个产业,但由基贝管理的土地应该能成功吧。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尽然。
「……如果布伦希尔德的想法,也是多数葛雷修贵族会有的想法,那么葛雷修或许不要发展制纸业与印刷业比较好。因为在神殿长大的我,观念似乎与这块土地互相抵触。」
如果葛雷修停止发展制纸业,所有必要工具也不是自己制作,而是全向他人购买,只专注在印刷产业上的话,好段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但是,与那些靠自己制造所需工具的土地比起来,葛雷修为印刷业投入的成本肯定会高出许多。等到印刷业更是扩展开来,葛雷修的印刷品又比其他土地昂贵,势必很快就会被市场淘汰。届时,这里的贵族会怒骂平民「无能」,更甚者还把过错都推到平民头上,将他们定罪。
……也许该先想想办法,让平民能够少受点波及。
我在脑海中想像了最糟糕的结果,为此陷入沉思时,布伦希尔德忽然放下梳子,当场跪下来。
「罗洁梅茵大人,您对葛雷修印刷业的前景并不乐观吧?这是为什么呢?和伊库那还有哈尔登查尔比起来,葛雷修究竟有哪里不同?望您能指点一二。」
要是能老老实实回答,我刚才就在晚餐席间直接向基贝•葛雷修一吐为快了。好不容易成功忍下来,现在再全盘吐出就没意义了。
「倘若我如实说出自己的感想,只怕会伤害到大家身为贵族的自尊心。布伦希尔德也是葛雷修的贵族,恐怕会不太愉快……」
「我不想让葛雷修成为第一个失败的例子。假如还来得及,请您告诉我。」
布伦希尔德扬起头来,注视著我的蜜糖色双眼无比认真。看得出来她十分焦急,极想让在葛雷修发展的印刷业能够成功。布伦希尔德是我的近侍,又与哈尔登查尔是亲戚,所以葛雷修其实是在资讯相对丰富的情况下开始发展印刷业。万一结果还以失败收场,大概也会重创贵族的自尊心吧。
……如果没有人提醒,确实也很难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问题吧。
自己与旁人有什么差异,单靠自己是很难察觉的。有时得有第三人指点,才有机会看清。能否接受现实姑且不论,但如果不知道究竟有怎样的差异,永远也无法改变。不懂贵族常识的我都这么说了,绝对没有错。
「……与其他基贝所管理的土地比起来,我感觉葛雷修的贵族完全不把人民放在心上。」
「并没有这回事。父亲大人他……」
「对基贝•葛雷修而言,平民并不是要守护的对象吧?也不是同生共荣的对象,没错吧?」
「他们可是平民,我们怎么可能与平民同生共荣呢。」
布伦希尔德回道,将此视为理所当然。我轻轻叹了口气。
「无论在伊库那还是哈尔登查尔,贵族与平民都是一起庆祝收获祭和祈福仪式。基贝身为拥有土地的贵族,都有著要守护当地居民的自觉。但是,我在葛雷修感受不到这一点。在奥伯的赐予下获得土地后,伯爵并没有成为保护土地的基贝,依然更像是在贵族区生活的贵族。」
「但两者皆是贵族啊……?」
似乎无法理解治理土地的基贝与住在贵族区的贵族有什么不同,布伦希尔德十分困惑地小声低语。
「我曾听说拥有土地的贵族与住在贵族区的贵族并不一样。正因如此,当初我才要求得从在基贝底下做事的贵族,挑选出文官来负责印刷业务。因为母亲大人告诉过我,为了让自己所在的土地更加富足,那些文官会认真去带领人民。」
当初在挑选要负责印刷业务的文官时,我就是期待他们会比较习惯与平民往来,也会为了让自己出生长大的土地更是富裕繁荣,倾尽所能去帮忙。
「可是,葛雷修这里负责印刷业务的文官却不是这样。他既没有确实了解两个产业的发展进度,也不曾亲自去平民区察看情况,一有问题就把责任推到平民身上。」
「但是,平民他们……」
「是啊,贵族无论怎么对待平民,他们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吧。再怎么把难以达成的工作推给他们,即使他们无罪也宣称有罪,平民都应该要忍耐。贵族甚至不会有在强迫平民忍耐的自觉,因为这对贵族来说是再当然不过的事情。」
布伦希尔德点了点头。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