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依然反对的人是我母亲,但我父亲帮忙说服了她。我是这么想的,说不定我父亲以前也有一个像乔子之子我那样重要的女人。只是父亲放弃了。尽管那已经是遥远的记忆了,却还是遗憾。我和父亲两人单独交谈时,父亲虽然没有明说,但道出了类似的话语。他说,人生只有一次,要重视自己的想法。父亲背着母亲对我那么说,我真的感到很高兴。”

  当时仓田二十六岁,还能抱有如此单纯的想法。

  “乔子希望婚礼不要太过铺张,因为她已经没有父母和亲戚。我们到九州岛过了四天三夜的新婚旅行——”

  仓田似乎找到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眼神变得温馨柔和。

  但是那份回忆之中却栖息着毒虫。每当他伸手碰触内心,毒虫便狠狠地刺痛他。现在也是一样。

  仓田用手抚摸脸颊,就像放学后一个人躲在教室,埋首干手心哭泣的女学生一样,他也将脸埋在双手之间良久。

  终于,他低声说:“旅行回来之后,我们办了入籍手续。只是一张文件,乔子便正式成了我的妻子,我有了新的家庭。我的感触很深,也觉得很骄傲。”

  但眼前却有地狱等着他。

  “可是我有个疑问。”

  听见本间提问,仓田捻熄香烟抬起头来。

  “乔子并没有借钱,借钱的人始终是她的父母——大部分都是她父亲的债务,不是吗?照理说,讨债公司不应该逼迫为人子女的她还钱。这一点,法律不是明文规定禁止吗?”

  就算是亲子、夫妻关系,只要不是连带保证人,就没有清偿债务的义务。

  “没错,法律上是那么规定。”仓田无力地笑着说,“但是讨债公司的人也不是笨蛋,自然会算计清楚再反攻。他们没有对乔子明言她有清偿的义务,而是暗示。”

  父母欠的债,身为子女当然有清偿的道义责任,更何况你现在又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了……

  “还纠缠说,你父亲应该跟你有联系吧?告诉我们他在哪里。尽管乔子推说不知道,跟父亲已经没有关系了,对方还是不走,甚至到我们店里到处乱说少奶奶的娘家欠钱不还,害得我们损失了一笔银行的交易。”

  这就是仓田提到乔子时,会变得神经质的原因吧。

  “没考虑过破产的手段吗?”本间问,“当然不是乔子破产,而是找她父亲出来,让他个人破产。包括四年的利息,欠的债大概已高达千万元了吧?这不是一般上班族付得出来的金额。只要申告马上就会被核准。”

  不对,早在从郡山趁夜逃跑之前,她父亲为什么不先申告个人破产呢?奉间想,是因为缺乏这方面的知识吧。沟口律师也曾经说过,这就是当年的情况。不管是在自杀前、被杀前、逃跑前,请先想到破产的方法。

  “可是当时根本不知道乔子的父亲在哪里。”仓田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们去找过吗?”

  “找过了,拼命找过了。”

  “难道乔子不能代替父亲申告破产吗?”

  对于这意外的提问,仓田微微一笑说:“可以的话,大家都不必辛苦了。就是因为不行,乔子才会那么痛苦。”

  法律认定债务属于负债者个人所有,因此不管是负债者的妻子还是女儿,部不能代其提出个人破产的申告。

  “我们也跟律师商量过,但就是不可能。因为依法来说乔子没有清偿的义务,所以按说也不会因父亲的债务而困扰,当然也就不会被讨债公司骚扰,自然就不能提出申告。就算对讨债公司提出禁止令,不准他们纠缠乔子,但因为我们是做生意的人家,也没法阻止他们装成客人上门。她父亲借钱是事实,对方到处宣传,我们也不能告他们诋毁名誉。”

  没有闹出暴力纠纷,警方也不会出面。任何情况下都是这样,因为警方的原则是不介入民事纷争。

  “他们也不会进行留下证据的威胁,所以难以应付。乔子、我和我的父母都快崩溃了,我们家的员工也有好几人辞职了……”

  当时律师提议过一个解决方法。

  “首先宣告乔子的父亲失踪,如此一来,在户籍上她父亲会被认定为死亡。然后乔子到民事法庭申诉,要求放弃父亲财产,这种情况下,债务己使遗产成为负数。这样就行了。”

  但是有个问题,本间也很清楚:失踪的宣告要从最后一次看见本人或有其消息算起,经过七年才生效。

  “以乔子所处的情况,她实在忍受不了七年吧?”

  仓田像是被牵引般地点头说:“我们的律师也说过,不妨调查乔子的父亲是否已经过世,因为那种领日薪的劳工很容易暴毙猝死。”

  如果能确认她父亲的死亡,就能立刻进行放弃遗产的手续。乔子先全部继承她父亲的负数遗产,然后再自己申告个人破产就行了,效果是一样的。

  “于是我带着乔子上东京,从那个亲戚家开始调查她父亲的下落,还去了图书馆。”

  “是为了调阅公报吗?”

  公报上有记载身份不明死者的栏目,叫“行旅死亡者公告”,简单说来,就是列出客死异乡的民众,记录特征与死亡日期、地点等信息,如“籍贯、住址、姓名不详,年约六十岁到六十五岁的男性,身高一百六十厘米,瘦弱,身穿卡其色工作服,长统靴……”。因为搜查上的需要,本间经常调阅这类资料,也有过徘徊在无名墓碑林立的荒凉墓园的经历。

  “我现在都还忘不了,”仓田紧握放在腿上的双手,望着门外下个不停的雨说,“乔子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眼带血丝地翻阅着公报,为了确认有没有类似她父亲的人死去……不,不是这样。”仓田的声音像是被鞭子抽打一样,充满了痛苦,“而是乔子一边在心里喊着‘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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