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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来这里大概才三个礼拜左右吧。”
我答话的同时,也将对方注视着的手环连同手臂一起伸出去秀给她看。
“阿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把你的事情说给我听呢?”
“咦……”
这个唐突的要求让我稍微愣了一下。但我还是没有拒绝,顺着她的要求便将自己住进来的经过一点一点道了出来。
我对伯母诉说着自己直到去年夏天仍然过着普通的生活;对着她诉说某天我忽然因为必须接受手术而唐突地住进了医院;也告诉她那些住院之初有多少朋友每天都来看我,直到现在却一个也不剩了;最后甚至连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让我没办法有切身的实际体认这件事也一并告诉了她。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她。事实上,过去我也从没把这些事情对谁说过。因此,也许我根本上也许希望有谁可以听我说说这些事……
“这样啊……你也真的很可怜呢。”
这是她听完我所有的事情之后脱口说出的第一句感想。
“那个……濑津美……她呢?她已经住进来很久了么?”
“嗯,有一段时间了……”
伯母答话的同时露出了些许落寞的神情垂下头来。她的外表看来非常年轻,不过那双红通通的手粗糙的模样却反而给了坐在一旁的我更为强烈的印象。
我不知道濑津美究竟何时开始重复着这般住院出院的过程的,不过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比我来得早上许多。而伯母为此承受的辛劳,大概除了自己家人之外,很难有所体认吧。
“你也是个温柔的孩子呢……”
“咦……”
伯母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她是看着我将冰冷的可乐饼放入口中时说的。
“你的家人对你很体贴么?”
“……”
这又是一个唐突的问题,让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而显得有些困扰。
事实上,我的父母亲在外表现给人的感觉也许真的很体贴吧。不过我也早早就已经发现到,他们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你的父母亲是不是对你很温柔,不过你其实不需要表现出这么温柔的一面的。”
“……嗯……我听不太懂伯母这话的意思……”
“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说完想了想,接着才开口,“我想也许你表现得任性一点会比较好吧?”
她丢下这么一句话后,旋即起身,对着此时碰巧来到这边巡夜的护士打了招呼之后便往个人病房方向走去。
……我该任性一点?我该表现得任性一点会比较好么?对我的家人来说——或者说濑津美的母亲,伯母她其实也对着自己的女儿怀抱着这样的想法么……
给我的建议也许透露出了长年伴在濑津美病床边的伯母内心的感想。然而,对于她这样的想法,现在的我却怎么也无法理解。
——隔天一月二十日。
这几天笼罩在天空的云层消失,露出了一片高遥远阔的冬季天空。
今天我父亲稀奇的地来到医院,而他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显露出一副非常难过的模样。不过,在他跟我提到保险问题的时候,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心绪其实跟哀愁没有关系就是了。
“那我接下来还有话得跟医生谈谈……”
他说完便朝着走廊上走去。
从他离开的方向看来,大概是要去之前我刚住进这曾七楼病房时和医生会谈的那间昏暗的谈话室。
现在的我又是一个人留在病房里了。我无聊得没事可做,于是正将手伸向父亲路上顺道买来的一本漫画周刊,而这本漫画书旁边还另外放着他为我带来的水果跟果汁。装着水果的篮子旁边,就在我讨厌的香瓜面前,我看到了一串钥匙——是爸爸的车钥匙。
“……”
那一串钥匙的金属不凡光滑得发出银色的光芒。
父亲的那辆跑车在内装上下了不少功夫改造。这辆车是他骄傲。我曾经有意无意地问他可不可以把车借我,却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而眼前这串钥匙便是那辆跑车的。
此时我的睡衣胸前口袋里头还放着之前那张驾照,它在核发的当天便几乎等于是永远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然而,我依旧每天将它带在身上,它是我过去曾经在正常世界中的证据。
哐啷——我拾起了茶几上的钥匙。这只是我瞬间凭着直觉所作的行为,连自己都不知道明确的动机。纯粹只是因为一股莫名的冲动而行动的——现在的我看待自己,就好比电视影集里头映出的其中一个桥段一般。
我将几天份的药装进了一只塑胶袋子内便往走廊走了出去。
我走过护士站旁的走廊,快步地朝向电梯处前进。我的右手提着塑胶袋,左手握着父亲的车钥匙,胸前口袋则躺着一张理应远远失去其存在意义的驾照。就在经过谈话室的时候,看到和往常一样坐在里头看着电视的濑津美的身影。
她坐在一张狭窄的折椅上头,依旧带着一副同样无聊的表情双眼直视着电视荧幕。我对着她一如往常的背影唤了一声。
“濑津美,电视好看么?”
“你觉得呢?”
“不像是好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