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有点恋恋不舍。
这里的录像机上,已显示出“End=X,X=09·30,000J”的字样来。
中田捡起一支别人吸剩下的烟头,想点上,却找不到火柴。
憔悴异常的幸长走进来,他吃惊地说:“你还在搞哪?我说过多少遍了,作战已在昨天半夜结束……”
“日本沉没了吗?”
“中部山地发生了最后一次大爆炸,剩下的那丁点地方迟早会沉没。”
中田向幸长要了火柴,点着烟,他喷了一口,说:“原来昨夜就已结束啦?……”
“已结束8小时啦。”幸长疲惫地靠着墙。
“共救了多少人?”
“还没有统计8月下旬的数字。”幸长打了一个哈欠,“电视下一个节目是联合国秘书长的呼吁声明和首相演说。你看吗?”
“这会子还演什么说,顶个屁用!”中田厌烦地说道。他掐灭了烟头,站起来:“战斗完毕!不到甲板去看看?”
中田吹起了口哨,是《既没有烟也没有云》的曲子,他迈着大步走出去。幸长无可奈何地跟在他身后。
甲板上,正是烈日当空。已看不到往日工作时海面上的浮石和飞扬的灰尘。
“好热!现在还是早上吧?”中田被烈日刺得皱起了眉头。
“据日本时间,已于14小时前退却,现在正向夏威夷前进。”
中田手搭凉棚向西北望去,只看到一片灰色的东西,他不知那是云彩还是笼罩在日本列岛上空的喷烟。
幸长皱皱眉,对同事说:“我看,你应该去休息休息啦。”
中田靠着栏杆,他大喊:“日本列岛完啦!再见吧……给我一支烟。”
是啊,完啦。”幸长把烟递给中田,“我们的工作也结束了。”他忽然又记起什么,“哎,我昨晚梦见小野寺了,他肯定还活着,你说呢?”
中田没有吭声,接着小声说:“我累啦……”他那魁梧的身躯软绵绵地倚着栏杆,那支叼在嘴上的烟掉下来,挂在他长长的胡须上。中田哧溜地从栏杆上滑下来,咕咚一声倒在了甲板上。
“中田!”幸长吃惊地大喊。
中田躺在甲板上,发出了雷鸣般的鼾声。耀眼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
“热啊,太热了!给我来杯冰镇啤酒!”小野寺心里喊着。
他睁开眼,微暗之中一个少女的面孔映入眼帘。那少女专注地看着小野寺,担心地问:“疼吗?”
“不,就是太热啦。”小野寺满脸都扎了绷带,他吃力地问:
“快要到亚热带了吧?”
“是的。”少女的回答悲悲切切。
“和中田、幸长联系上了没有?”
“还没有。”
“反正快了,等到了塔希堤,大家就会见面的。……”说着,小野寺感觉到一阵昏昏沉沉。有块冰凉的东西放在他头上后,他又清醒过来,渐渐恢复了记忆:火山喷发……直升飞机……玲子……(玲子?)地震……山崩……熔岩灰刮过来……眼皮发烫……
“哎呀!日本沉没了吗?”小野寺忽然问。
“不晓得……”
“可是,迟早会沉没的……现在已经沉了吧?”
他合上了眼皮,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
那少女替他擦掉泪水,轻轻地说:“你睡一会儿吧。”
“太热,受不了哇。哎,你是谁啊?”
“我是你的妻子啊……”一丝笑意掠过少女忧伤的脸庞。
“我的妻子?”小野寺昏昏沉沉地想,“我的妻子不是被埋在火山灰底下了吗?”想着,他昏睡了过去。
少女轻轻挪开身子,准备下床。小野寺突然说:“别晃床!”
少女吃惊地看着他。
“要过多久才能到夏威夷?……然后才是塔希堤……”
那少女难过地安慰着他:“你再忍耐忍耐,稍微休息一会,好吗?”
小野寺安静下来,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用焦急的口吻问:
“现在日本已完全沉没了吧?”
“是的。”
“你替我从舷窗看看,能看得见。”
少女迟疑地走到窗边。
“能看到日本吗?”
“不能。……”
“已经完全下沉了吧。……能看见烟吗?”
“什么都看不见……”
小野寺又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中。
这少女,真子姑娘,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她的一支胳膊上缠满了绷带。
火车在漆黑的夜晚向西疾驶,已是秋末初冬,窗外,西伯利亚的冷风在呜呜咽咽地吹着……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