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丹田用力!」
圆滚滚又松软的肚子被轻轻一拍,让春雪一般喊著「是!」一边腹肌用力。
从背上绕过来的布条,在肚脐下方绑了个蝴蝶结。春雪用双手拿著的布条被用力拉撑,垂在腰前。
「这样就穿好了。怎么样,穿兜裆布是不是打起精神来了?」
一边站起身来一边这么说的,是个看来大概六十几岁的女性。她姓盐见,是四野宫家的「婆婆」。她有著鹤一般修长的身材,穿著泛银色的灰色和服,非常好看。相对的,春雪则赤身裸体,身上只绑著白色的兜裆布。
春雪随同谣与仁子,一起来到位于杉并区大宫的四野宫家,在谣的建议下,决定先借浴室洗澡。当然他说他最后再洗就好,但三人当中只有春雪满身是汗,所以他没办法拒绝到底。
春雪在媲美高级日式旅馆的全桧木造浴室里,畅快地冲去汗水后,在脱衣间束手无策。由于他本来打算照顾完小咕就立刻回家,也就没带替换衣物。不得已之下,他正要再度穿上弄湿的内衣裤和制服,结果发现衣服全都不翼而飞,正慌了手脚,就听到脱衣间外传来女性的说话声,吩咐他换穿篮子里备妥的衣物。
问题是在于,这替换衣物是浴衣。
严格说来,其中的内裤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穿的兜裆布。
眼前他先用神经连结装置搜索兜裆布的穿法,有样学样地试著穿好,结果就被说声「失礼了」走进来的盐见婆婆评为「怎么这么松?」于是不容分说地帮他重新系紧。
春雪面对这超乎自己脑容量的状况不禁愣住,而盐见婆婆就快手快脚地帮他穿好了蓝染浴衣以及帮好兵儿带。
「谢……谢谢婆婆。」
春雪道谢,她用瘦骨嶙峋的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以后也请跟谣小姐做朋友啊。」
盐见婆婆似乎接著想说些什么,但只用闭上的嘴露出温暖的微笑,就走出了脱衣间。
春雪用吹风机简单吹乾头发,走过长长的走廊,回到谣的房间,谣和仁子就针对春雪穿浴衣的模样品头论足了好一会儿,才一起去冲澡。时间是下午两点二十三分。依稀记得千百合说过女生泡澡就是要泡很久,不知道她们来不来得及在三点开会前回来。
这是他第二次进谣的房间。这里是铺了榻榻米搭配灰砂墙的纯和室,但总还装有空调。小小的和室桌周围,放了看起来很高雅的坐垫。上次他只撑了三分钟就放弃,所以心想「这次一定要撑久一点」,于是以跪坐姿势坐好。
来路上他发了邮件给母亲,告知要进行饲育委员会的集训,但母亲似乎还在就寝,并未回信。难得母亲会在家里待到明天中午,可以好好见见母亲,但要准备学生会选举的演讲讲稿大概是有困难……春雪想到这里,又打消了主意。难得母亲说会帮他批改,他不想让母亲的这份心意白费。
春雪维持跪坐姿势,在虚拟桌面上点开文书APP。他将手指放在投影键盘上,看著闪烁的游标。只是,偏偏想不出第一句话该写什么。
针对学生会选举的演讲去找母亲商量时,母亲就说过,不管什么话都行,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就好。
春雪回答说,找不到想说的话,结果就被问说「那你是为了什么来当干部的?」春雪想了很久很久,然后坦白吐露了内心深处的心意。
──我就只是……想做点什么。做点以往的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结果母亲露出淡淡的微笑,开导春雪说:
──那,你就把这点告诉大家就好了。演讲最重要的,就是能让人听进心里多少。就算开出一张张煞有其事的政见支票,听的人也只会左耳进右耳出。
「……让人听进心里多少,是吗……」
春雪喃喃自语,动起手指,碰上B键,迟疑了一会儿后,按了下一个键,再下一个键。如果是发给朋友的邮件,尽管远不如谣,但他也能以高速盲打键盘,现在却像戴上厚实的手套,动作十分生硬。
即使如此,春雪还是花十秒钟打出了一句话,仔细凝视。
【我,讨厌自己。】
紧接著脑海中就有个声音,说大部分学生听到这句话,多半会觉得「那你就努力让自己喜欢自己啊」,于是手伸向退格键。然而,就在即将删去这句话之前,他勉强忍住,打出了接下来的文章。
【我太讨厌自己,讨厌看自己,也讨厌想自己,从以前就一直不去正视自己。不管待在哪里,不管做什么事,满脑子都只想著不要引人注目,不要被人找上来说话。】
自己真的希望全校学生听自己说这些吗?与其做这种惨痛的表白,让大家不愉快,列出让人听了舒服的竞选支票是不是比较好呢?只是,言语却从春雪心中不断溢出。
【我也有几个朋友,愿意关心这样的我。但就连这几个朋友,我都没办法相信。甚至曾经挥开他们伸出的手,对他们说出过分的话,从他们眼前逃走。坦白说,到了我像这样在大家面前演讲的现在,骨子里也没有任何改变。我想马上拔腿就跑,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能够胜任学生会干部。但就算是这样……】
──就算是这样。
──我还是想改变。能够觉得想改变。
他不确定这个分歧点是在哪里出现的。从黑雪公主手中拿到BB程式的瞬间、第一次飞上加速世界天空的瞬间、在与Dusk Taker的激斗中获胜的瞬间、战胜灾祸之铠支配的瞬间、成功将饲育小木屋打扫整洁的瞬间、自告奋勇修改班级展演内容的瞬间、又或者是答应参选学生会选举的瞬间……
想来,多半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分歧点存在。
是许多的缘分,发生的许多事情,许多悲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