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怒不可遏。
“有必要非得使用那样的措辞吗?一个伤害了孩子的心灵还能若无其事的人,放任她在教室里专制独裁是对的吗?算了,多梦,如果你不想上学的话就别去了!”
接下来又发生了一起令周一郎震怒的事件。关于多梦的头发,学校方面寄来了一张通知书,内容是这样的,“由于多梦的头发天生偏向褐色,学校希望她能够把头发染黑。倘若不遵守的话就是违反校规,不但会被记过,还会影响到将来的升学。”当学校的生活辅导主任特地前来作家庭访问的时候,周一郎理所当然地对他提出质问。
“规定学生不可以把头发染红或是不可以烫发等等的要求,我倒还能理解。但是叫学生把天生的褐色头发染黑,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啊?”
这名生活辅导主任是一个身材瘦弱、有个尖下巴的中年男子,他以一抹冷笑予以回应。与其说是侮辱周一郎,感觉上做出这样的表情倒像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不和大家一样的话,会给学校带来困扰呀。只因为日本人的头发都是黑色的,所以我们希望多梦同学把头发染黑,就是这样而已,没别的意思。”
周一郎哑然了。
“这么说,头发不黑的人就不是日本人了吗?”
从他的表情来看,生活辅导主任或许已经顿悟到自己的失败。他沉默不语,冷笑的残骸依然紧贴着双唇。周一郎的语气更加尖锐。
“我们的教育不都是教导大家不可以以貌取人吗?我记得我所受的教育告诉过我,不能因为头发或皮肤颜色的差异而歧视别人。怎么和事实完全不一样呢?”
生活辅导主任并没有反驳。在这个情况之下,周一郎完完全全是正确的,他根本无从反驳起,只好勉强地错开话题。
“我们的作法也是为了学生着想。如果家长不配合的话,对于学生的将来恐怕会有不良的影响啊。”
“原来你们就是用这样的手段,来威胁学生和他们的父母呀。我总算明白了。你给我听好,我绝对不会把我重要的外甥女交托给你们这种人。我不会再让我的外甥女去上学了!”
“这样是违法的呀!”
“法律算什么,我的外甥女的性命可重要多了。把她交给你们的话,难保哪一天不会被你们给弄死了!”
周一郎使用了非常激烈的措辞。生活辅导主任顿时脸色大变,愤然离开了白川家。周一郎从厨房里拿出装着食盐的大瓶子,朝着玄关撒盐。在初夏阳光的照射之下,盐粒仿佛极小的宝石般地闪耀着光芒。
在那之后,学校虽然会再寄来通知,催促多梦回到学校上课,但是周一郎完全不予以理会。学校之所以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或许是因为周一郎当时所任职的公司是日本最具有代表性的知名报社。由于那家报社对于教育问题尤其啰嗦,所以学校便决定以“撇清关系、少惹祸端”的策略来应付。学校方面的想法是如何,周一郎自是无从得知,但是周一郎早已下定决心,要靠着自己本身以及多数的民间机构来继续多梦的教育。
有个名词叫做“三高”,这是年轻女性对于结婚对象之期望条件,任何一项不高都不合格。这三个条件并非人格、见识、志气,而是身高、学历、收入。不久前,周一郎还是个标准的“三高”典范。身高比日本成年男性的平均身高多了十几公分,毕业于一流的私立大学之后便进入东洋报社就职。这是一家地位和薪资方面皆属日本最顶级的报社。经历过地方分社与文化部门的职务,目前转调至《东洋周刊》编辑部。当时的他可以称得上是“理想的结婚对象”,不过现在恐怕已经沦为“最烂的结婚对象”了,不但尚未结婚就拥有抚养亲属,而且还是个虚有其表的无业游民。
Ⅲ
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当然是有原因的。
《东洋周刊》编辑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正值梅雨结束,酷暑伸出潮湿的巨掌将东京紧紧包覆住的季节。这是一封由关东地区某县政府公务员所寄出之内部检举信函。
周一郎在冷气过强的办公室里拆阅这封信。投书者虽不愿透露姓名,但是却留下了详细的联络方式,可见内容的可信度相当高。这是一封揭发西格玛企业不法行为的告发信。信中指出,西格玛公司和县政府挂勾,在国家公园的预定地内,以非法手段促成高尔夫球场之设立。
所谓的国家公园特别保留区,由于是以保护自然景观和野生动植物为第一优先,因此严格禁止设立高尔夫球场。然而自从《休闲地区开发法》这种愚昧的法律通过之后,不论什么样的地方,几乎都可以利用开发休闲地区的名义来破坏自然,只要有心的话,要多少手段就有多少手段。
西格玛公司利用关系企业,在指定区域内违法倾倒大量的垃圾。县政府方面则假称经过调查而确认这样的事实,最后再导出下面这般的结论。
“被如此地弃置垃圾,景观和环境都已经受到污染,继续指定为特别区域已毫无意义,所以将指定解除。既然解除了指定,想要开发高尔夫球场自然不再受到约束。”
接着西格玛公司便立刻向县政府提出高尔夫球场的开发申请,并随即获得许可。毫无疑问,这当中绝对牵涉到大笔金额之运作。就这样,当局与企业共谋,在国家公园的正中央建造高尔夫球场的这种低层次政治魔术就大功告成。得知事情内幕,周一郎相当愤慨。就算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记者,甚至只是区区的一个小市民,这样的事情都不容许置之不理。
由于事关重大,周一郎不得不慎重以对。经过严密的调查访问,报道初稿完成之时,已经是酷热依旧的九月下旬。
《东洋周刊》的总编辑江坂政彦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他与周一郎之间一直处得不是很好。肤色苍白、双颊饱满的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江坂,并非一个无能之辈,只不过有着性格浮躁、容易对流行一头热的毛病。他曾形容某位人物之自述传记为“旷世巨作”,并且在杂志上大篇幅地加以介绍。没想到那个人根本是个骗子,而自传的内容更是纯属虚构。后来受骗的被害人纷纷涌向报社以求讨回公道,报社本身也狠狠地遭到其他媒体的揶揄奚落,在名誉上蒙受到极大的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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