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地球仪的秘密 一卷全

  “一毛钱都不能少!”

  老妇人的语气相当坚决,不过这非但没有破坏周一郎的情绪,反倒更令他充满兴趣。

  “为什么?”

  “随着交涉而降低价钱,岂不是等于以高价贩卖商品给不杀价的人吗?我可不想做个黑心商人,以高价贩卖东西给好客人。既然是好客人,就应该重视珍惜才对呀!”

  “这么说来,我好象是个坏客人呢!”

  “不信任店家售价公正性的客人,就是坏客人。”

  这位老妇人从出生一直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为止,肯定从来就不知道“客气”二字是什么意思。然而她所说的话却也不无道理,“配合降价”想必只会招来以定价购买商品之客户的轻视而已。

  “我明白了,就按照定价吧。”

  周一郎接受说服,令老妇人满意地点头。成绩不佳的学生好不容易在补考中及格过关的时候,课任老师的表情大概就是如此吧。周一郎从大衣的暗袋将皮嘉掏了出来。

  “含消费税吗?”

  “我们的营业项目,并不包括为国税局代征税款。”

  老妇人语调之严肃,极其自然地引发了周一郎的想象。每年一到报税季节的时候,这位女士想必是一副俨然的姿态出现在国税局的窗口,鼓动着她那毫不妥协的三寸不烂之舌,让承办人员完全没有开口的余地。真想亲眼瞧瞧这样的画面呢。

  总而言之,支付了两万圆的周一郎,就这么成了奇妙地球仪的所有者。感觉好象是在说教之下被强行以高价推销购物一样。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人早已踏出店外,但他并不觉得气愤。

  冷雨如同来袭的时候一样,以猛烈的气势急速退却,但潮湿的空气却越来越冰凉寒冷。身体微微一颤,周一郎迎着呼出的白色烟幕,加快脚步踏上了回家之路。

  ××××××

  从白川周一郎的离开到下一批演员的登场,中间大约有千秒的时间,整个舞台是一片空虚。随着两名男演员的现身,周遭的湿冷空气也被粗野地搅乱。身着冬天西装的两名男子踩着人行道上的水洼来到“弦月堂”门口的时候,大约是下午四点半左右。这两个男人看起来都在三十五岁前后。其中一人,就像是刚刚退休不久保养有方的相扑选手一样,拥有壮硕魁梧的体格。头发很短。仿佛要从西装底下蹦出来的肌肉非常有分量感。另一人的身高显然低了许多,脸色也较为苍白,但是体格同样强健,是个肩膀非常宽阔的男人。他戴着一副银框眼镜,有着一头全部向后梳的发型。

  两个男人一进入店内,视线便立即固定在某个角落。那儿正是白川周一郎所买下的地球仪所陈设之位置,现在自然是空无一物。经过数秒的沉默,有如相扑选手的那名魁梧男子划破寂静。

  “老婆婆,原本放在这儿的地球仪到哪里去了?”

  “哦,刚刚卖掉了呀,照定价卖的哟!”

  “卖掉了?!”

  男子的声音出现分叉,表情也沸腾了起来。这副狰狞的模样要是给小孩子看见,肯定会吓得睡不着觉,但老妇人却依然一派平静地吐着白色的烟圈。体格魁梧的男子胸膛因纷乱的呼吸而震动摇晃,他压低声音开口询问。

  “你究竟卖给了谁?”

  “我怎么会知道咧,户口调查可不在我们的营业项目里面呢。”

  对于老妇人而言,这应该是她的一贯答复才对。男子的牙齿在厚厚的嘴唇内侧发出了吱吱噶的声响,两眼之中闪现出近乎杀意的光芒。尽管如此,老妇人的平静却似乎完全不受动摇。男子的右手紧握住拳头,那种感觉不禁令人联想到强而有力、巨大无比的火山岩石。

  “既然不知道,那就没办法了呀……”

  另一个男人说道。表面化的尊重底下,暗藏着残酷的本质。这种类型的人若是出任独裁国家的政治警察,想必一定非常出色。与同伴相反的薄嘴唇弯成半月形,男子不发一语地向墙边走去。脚步在静物油画的前方停下之后,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挥,一个令人牙齿发疼的不悦声音响起,静物油画的中央出现了一道白线。右手握着一支又粗又长的钉子,男子嘴唇的弯曲弧度变得更大了。

  “不过总还有谈谈的余地吧。您若是愿意配合的话,那就太感激不尽了……”

  Ⅱ

  国立车站南口人称“大学路”的这条道路,即便在东京亦可算是最美丽的街道之一。路面宽敞,向南方笔直地延伸,车道和人行道井然有序地分离规划,就连行道树的末梢枝叶,都欣欣向荣地展现出生命的活力。进入十二月下旬,树叶早已完全掉光,光秃秃的树枝在空中交织出几何式的抽象图案。如果真要挑出什么缺点的话,大概只有人行道上随处可见的一大群违规停放的脚踏车吧。

  从大学路向西深入一百公尺左右,与一桥大学广阔的校园仅仅隔着一条狭窄巷道之处,就是白川周一郎的家。正确的说来,应该是目前旅居西班牙的伯父所拥有,由周一郎代为看管照顾的家。由一半长绿树一半石墙所搭建起来的围篱将整座房舍的基地包围起来,树木中间建造了一栋古式西洋风格的木造房屋。周一郎一打开玄关,等候在大厅里的外甥女多梦便迎了上来,将手上的大毛巾递给舅舅。

  “回来了呀,周先生。”

  “周先生”这个称呼,听起来虽然带着一种“支配着香港黑街的谜样中国人”的感觉,但是总远远胜过被叫上一声“舅舅”。

  多梦在今年七月迎接了她的十三岁生日。她原本应该是个国一学生,只不过在学期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没去上学了。以媒体用语来形容的话,算是一个中辍生。事情之所以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其中自然是有种种因素存在。简单一句话,就是多梦和她的监护人周一郎对学校失去了信赖感。

  “今天我做了马铃薯炖肉喔。虽然是第一次试做,不过我想一定会很好吃的,请开始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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