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厕所。
北、西两面没有窗户的墙壁上,挂着我倾注心血完成的十一幅作品。这些都是以十二星座为主题的百号大作品,我预计在不久的将来完成第十二幅。
现在,我打算开始画最后的牧羊座。由于这是我的终生事业,我的画一旦完成牧羊座的作品,就着手进行阿索德的制作,只要能亲眼看到它完成后的模样,我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在欧洲流浪时,也有过一次感情经验。当时我在法国遇到一个名叫富口安荣的日本女子。
明治三十九年(一九零六年),我第一次踏上巴黎的石板路。我彷徨无依的青春期,就是在这条石板路上度过的。当时一个完全不会说法语的日本人,想在这条街上遇到同胞的机会,简直是微乎其微,那真令人惶恐不安!在月明之夜,一个人走在那条街的街头,会觉得全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不过,不久之后我就逐渐习惯巴黎的生活,也能讲几句简单的法语,那种被遗忘的不安,反而变成耐人寻味的哀愁,于是我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拉丁学生区闲逛。
对落落寡欢的我而言,巴黎的秋天分外迷人,当我走在石板路上,听到落叶飘落地上的声音时,忽然觉得开始懂得欣赏周遭的一切美好事物。——灰色的石板路,和落叶的颜色十分相称。
我喜欢上居诗达夫·摩侯(GustaveMoreau)这个画家,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罗谢佛德街十四号,就是摩侯的博物馆。摩侯和梵谷这两位画家,一直是我的心灵粮食。
某个晚秋的日子,我如往常一样地在巴黎街头散步,然后在卢森堡公园的梅迪西喷泉附近遇到了富口安荣。当时,她正斜倚在喷水池旁的石栏上,茫然地注视前方。附近的树叶已落尽,树枝宛如老人的血管般,兀自伸向铅灰色的天空。那一天气温骤降,对异乡游子来说,凛冽的寒风更令人备感凄凉。
一看安荣就知道她是东方人,我基于一份亲切感而走近她。她那种不安的表情,对我而言十分熟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地认为她是中国人。
由于她也以颇亲切的眼神看着我,我就用法语和她搭讪着,说今天起就进入冬季了。虽然在日本没有这个习惯,当时我认为用外国话开场白,应该具有安抚作用。不过,显然我错了,那竟是一个拙劣的问候法。她神情抑郁地掉过头去,迅速转身离去。我一时张皇失措,使下意识地用日语对着她的背影大喊:“你是日本人吗?”当时她回过头来,脸上写满信赖的表情,于是,我突然有个预感:爱神已经在向我招手了。
梅迪西喷泉附近,一到冬天就有人卖烤栗子。热呼呼的烤栗子,加上小贩喊“chaud”(棒槌雪天那个注:法文“热的”之意)的声音,总会引诱着人们去购买。我们经常一起吃栗子。因为同是身处异乡的日本人,所以我们几乎每天都见面。
安荣虽然和我同龄,可是我是一月生的,她是十一月底生的,因此实际上几乎相差一岁。她是为了学画,而专程前来巴黎的富家千金。我二十二岁,她二十一岁时,我们一起返回日本。不久之后,巴黎就被卷入欧洲大战(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漩涡。
回到东京后,我们仍然继续来往,我也打算和她结婚,不过,由于在东京的情况和孤独的异乡巴黎不同,安荣身边经常围绕着一群追求者,再加上她的个性活泼外向,我们很自然地就黯然分手,后来就听说她结婚了,而我们有一阵子没再见面。
我和阿妙结婚时是二十六岁。当时良雄在府立高中(现在的都立大学)车站前的和服店工作,这段姻缘就是在半开玩笑的情况下结成的。那年母亲不幸病逝,遭受丧母之痛的我,在寂寞的煎熬下,根本不想过问对方是什么人,而且我已经继承家业,也算得上是个有资产的人,是个理想的结婚对象。不过,命运之神可真会作弄人,就在我结婚数月后,突然在银座遇到久违的安荣。仔细一瞧,她还带着小孩。
我说:“你果然结婚了。”
她却回答:“已经和先生分手了,目前在银座经营一家画廊兼咖啡馆。店名是根据一个难忘的地方取的,你要不要猜猜看?”
我说:“难道是梅迪西?”
她答道,“不错!就是这个名字!”
我把自己的作品全部委托她代售。当然,销路并不好。她虽一再劝我举行个展,但是我一向不热中二科会或光风会等艺术奖,所以一直没有多大表现,自然没有什么名气,更何况我一向最讨厌自我宣传。她也来过我的画室,我还为她画了一幅肖像,准备将来若是在梅迪西举行个展时,把它列入作品中。
安荣是明治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生的射手座,她儿子平太郎是明治四十二年(一九零九年)生的金牛座。她曾经暗示我:说不定平太郎是你的儿子呢!也许这只是一向爱开玩笑的她的一贯作风,不过,仔细算起来,时间倒也符合。而且,她特地取“平”字,似乎也显得颇有含意。要是她说的是事实,那也只能说:一切都是命!
我是一个旧式的艺术家,对于最近流行的毕卡索或米罗等艺术家的前卫性作品,一点兴趣也没有。对我而言,只有梵谷和摩侯的创作,才是我心仪的好作品。
我深知自己的观念较保守。可是,我素来偏好能让人深切感受到“力量”的作品,缺乏力量的绘画,在我眼中只是加上绘画涂料的木板及布匹罢了!不过,若是能让人深切感受到“力量”的作品,就算是抽象的东西,只要能够让我理解,我还是能接受。因此,毕卡索的一部分作品,或以自己的身体为画布的隅江富岳,都还是在我喜欢的范畴。
不过,我认为技术是创作时的必要条件。艺术作品当然应该和孩子把泥巴丢到墙壁上的结果截然不同,与其去欣赏那些所谓抽象派画家的作品,我觉得车祸后残留在马路上的轮胎痕迹,反而更能令我感动!印在石子路上的强烈轨迹、鲜红的裂痕、或是由碎石里渗出来的血滴、形成强烈对比的黑白线条……这些都具备了完美作品的条件。也可以说是除了梵谷及摩侯的创作外,也能令我感动的作品。
我将过去的自己说成古板保守是另有目的的。我喜欢雕刻,可是我却是属于喜欢人偶甚于塑像的人。在我眼里,塑工十分精致的金属雕塑像,只是一堆废铁。总而言之,过于前卫的东西,我都不能接受。
年轻时,我在府立高中车站附近的一家洋装店的橱窗里,发现了一位魅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