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矢野老板闭上了嘴巴,我不禁催他说下去:
「但是?」
矢野老板抬起头看着我:
「你怎么一下子就接『但是』呢?」
「不然没有起承转合嘛!」
他笑了。那是长时间在户外工作的人才有的健康爽朗的笑容,笑得眼角堆满了皱纹。
「说的也是。但是呢,这个老板从一个人情上无法拒绝的客户那里收到了一张期票。这样说是好听,其实就是被迫收下这张期票。过去在生意上从来没用过期票的老板根本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结果便开始一蹶不振。」
被迫收下的那张期票是张恶性的流通票据,没有背书、单纯是为了资金调度用的危险票据。
「不只是这样,这个老板的公司经营本身也很吃紧。因为这一张被迫收下的期票,资金调度越来越困难。为了防止跳票,居然用起了过去不曾使用过的手段,自己也开起了本票,最后甚至借用流通票据。后来听了会计师、财务经理人等专家的忠告,知道这样子不行,才赶紧调整经营方式……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他将香烟捺熄在烟灰缸里。
「但是改善经营方式的结果还是失败。最后一张期票,只差一个小时就能轧钱进去,却还是来不及而被退票,公司因此破产。」
全家妻离子散,身为老板的父亲不久也在失意中过世了。
「身后剩下两个小孩,守着失去老伴、憔悴寂寞的老母亲,你可以想见他们有多怨恨这人世间的无情!还好他们本性都不坏,不久后便又各自找到了工作。」
「两个人都是卡车司机吗?」
「没错。一个拥有自己的卡车,承包一些跑长途的业务。另外一个在我公司工作。」
这个「另外一个」就是将山形新闻丢到城崎家的犯人。
「这样我就懂了。」我说。
起初我从报纸是隔天送来的事实判断犯人应该是长途卡车的司机,但是只有这样并没有办法连结到新的事实,所以我请双胞胎出马监视。
「可是当我知道是贵公司卡车司机丢的报纸时,我以为我的推测出错了。一般宅配的卡车,尤其是像贵公司这种小型业者的卡车是不会定期跑长途的,和跑长途的卡车不一样。但是如果在山形县买报纸回来的卡车司机和将报纸丢进城崎家的卡车司机是不同人的话,那就没有问题了。」
矢野老板点头:
「两人感情很好,半年前他们的母亲才刚刚过世。」
「具是令人遗憾。」
「两人找到工作,建立了新的生活。」矢野老板回到正题:
「可是有一天那个在我公司工作的人在送货途中看见了作梦也难忘的一张脸。」
是银行融资课课长的脸。
「就是当时……连一个小时都不肯多等的银行行员。只要一小时,只要多等一小时就能清偿全部债务,那个银行员却不肯等。」
「就是城崎先生吗?」
矢野老板点点头。
「两人无法消除对他的怨恨,至少要让对方知道他们内心的感受,所以便开始投递山形新闻。」
矢野老板耸了一下结实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
「这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乱丢报纸而已,就是这样。这是那个跑长途的卡车司机,因为这一阵子连续到山形工作,灵机一动想到的主意。」
「为什么是山形新闻呢?」
「就是要对方想呀。」矢野老板笑道:
「难道城崎那家伙没发觉吗?」我摇摇头:
「如果是他发觉了却装做不知情的样子,那我可真要赞美他的演技高明了。因为连他的太太、小孩都没有起疑心。」
「他本来就是那种没有神经的人。」矢野老板轻声说道:
「他的心是冰冷的……」
「因为那是工作吧。」
「不能接受客户的恳求,连一个小时也不肯等,这算什么工作呢?」
「也许银行也有银行内部的规定吧.」矢野老板一双大手转来转去把玩着咖啡杯陷入沉思,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
「我想他们不会再做了。」
「因为气已经消了吗?」
「谁知道,但我会劝他们的。那样做根本徒劳无功嘛。」
的确,家里有人丢山形新闻进来,固然让城崎先生很纳闷,却没有让他担心害怕过。我将这个情形告诉了矢野老板。
「已经没救了。」矢野老板说完一把抓起帐单,站了起来。
「有一点我要先说清楚,城崎那家伙出事跟他们两人无关。他受伤的那个晚上,他们都在家里。城崎应该是喝醉跌倒吧。钱包不见,我看是他从提防上跌下来时,不小心从口袋里滚出来,掉到哪里去了吧。」
「我可以相信你说的吗?」
「我这个人决不说谎。」
说完矢野老板便离去了。
城崎先生从受伤到出院,一共花了四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