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装步兵队仍抓住盾牌,一动也不动。
皇帝军的骑兵队仍向前冲锋,愈来愈逼近,当双方距离仅剩下大约四分之一斯塔迪亚(约五十公尺)的时候,金鸦军的阵营中发出了异样的响声,听起来就像是大批蝗虫飞过天空的声音。原来是一千五百枝箭翎,在一声令下,全部一齐射出。帝国军在近距离、而且是在加速状况下奔驰的骑兵队,在遭遇这齐射之后,纵使想闪躲也已经是不可能。军马被粗大的箭翎射中咽喉和腹部之后,纷纷砰然横倒在地面上。而骑兵被抛出马鞍之后,也一一坠落,人与马的叫声似乎要震破笼罩在地面上的雾气。第二道命令下达之后,重装步兵立刻出动,对帝国军投掷长枪。这些坠落马下的骑兵相互纠缠在一起,此时是进不得也退不得,只能在金鸦军的长枪攻击之下,一一地被击倒。透过雾气见到这景象之后,皇帝军这一方立刻鸣起了撤退的角笛。金鸦军虽然作出追击的态势,但是皇帝军立刻就推出两翼的重装步兵,掩护骑兵撤退,不给予金鸦军有机可乘。
最后,由皇帝军的骑兵队所发动的进击,两度遭金鸦军的重装步兵队所击退。就在皇帝军无法发挥其骑兵之机动力与摧毁力的情况下,时间已经逐渐由早晨推移到中午时分了。
“对策、对策,全部都被捷足先登了哪!”
利德宛发出了叹息声。虽然他试图以各种方式,发兵去搅乱敌军阵营,但是每一次都好像早已被料中了似地,始终都无法将战果扩大。而金鸦军也再三地展开迫近攻击,但是在皇帝军的阵容丝毫没有破绽的情况下,整体战况虽愈来愈见激烈,却仍然无法看出对何方有利。
接近中午时分,一场大变动产生了。金鸦军当中一支以轻步兵为主的部队,从皇帝军右侧发动了攻击。攻势非常地激烈,在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内,竟然令皇帝军有千人以土的死伤,阵势更因而露出了部份的破绽。
皇帝军完全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强力的侧击,而且也全然无从预料起。因为这三千名士兵,是蒙契尔在前天夜里,从与战场相对的另一头城门秘密派遣出去,埋伏在战场附近的兵力。
“虽然是个小小花招,不过应该会有点儿效果吧!”
当蒙契尔骑在马上低声自语的时候,立于皇帝军阵前的安洁莉娜却啐了一口说道:“真不像哥哥的作风,竟然耍出这种小花招来。不过,如果就这样给耍了,那我自己也不像原来的我了。”
“小花招就是小花招。不过真正的对决还是要从正面将对方加以扳倒。”
利德宛的回答,有一半是在自我警戒。不过,不管怎样,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把阵形的漏洞给弥补起来。于是利德宛与安洁莉娜率领一千五百名轻装骑兵,朝右翼急急赶去,将那啃蚀着皇帝军阵形,并企图加以撕裂的金鸦军给驱散开来。
利德宛的长剑发出怒吼之后,便看到一只仍紧握住战斧的手臂朝空中飞去,后面还拖着一条鲜血的尾巴。而安洁莉娜的长剑也同时发出一道锐利的闪光,被刺中咽喉的骑士在发出短暂哀嚎的同时,便从马鞍上消失了。骑手坠地后的军马,带着呈波浪形起伏的缰绳,从这阵土烟中脱逃而去。
“呀、是安洁莉娜公主……!”
骑士们说到一半便再也接不下去,而只是面露怯懦的神情。
“我是黑羊公国的安洁莉娜。凡是对自己的剑术有把握者,通通到我面前报上名来!”
安洁莉娜将沾满血迹的长剑横放在马鞍土,然后纵马跳跃。金鸦公国的骑士其实并不是会为此而感到恐惧的胆小者,但是在敬畏的驱使之下,还是纷纷避开这位帝国中最勇敢的女骑士手中那锐利的锋刃。虽然与战术之间稍微有层次的不同,但是在惟有安洁莉娜才能够发挥的影响力之下,金鸦军也畏怯了起来,而利德宛所指挥的轻装骑兵便在此时发动攻击。金鸦军在遭人击退之后,无法与本军一起连动,因而错失了致胜的良机。
拯救己方于急难之中的利德宛,突然间,感觉到似乎有一只无形的疲劳怪鸟,正栖落在他的两肩。那锐利的巨爪狠狠地插进他从肩膀到颈项之间的筋肉,令他几乎感到疼痛。当然,这并不是因为疲劳所导致。不管是作为一名战士或战将,利德宛都是精悍而且充满锐气的。此时只因为内心对战争的意义有所怀疑,才使得他的内心彷佛受到强酸的侵蚀。虽然这场战争攸关马法尔帝国的支配权,而且也将影响到大陆列国的霸权,但是,“这到底有什么价值呢?”,利德宛的内心不仅有这种想法,而且他冲动地几乎想对着整个战场大叫。但是,他内心同时也有这样的想法,就是此时如果不让鲜血彻底流尽的话,马法尔就没有再生的可能。
无论如何,自己绝对不能在此时此刻向后退。利德宛重新打起精神,将己方原先所采取的迎击状态直接转向反击。在他的指挥之下,皇帝军紧追在这些企图与本军会合的敌军之后,并且依曲线状的动线将敌人赶进绝路,然后以骑兵战力痛击敌方本军。这真是绝妙的手腕。原本由金鸦军的重装步兵所形成的坚固阵势,在被人突破一角之后,便让皇帝军的骑兵侵入了阵内。
“干得好啊!利德宛这家伙……”
卡尔曼与蒙契尔同时都发出了赞叹声。
箭翎射尽之后,便随即被卷入肉搏战当中的弓箭手令人感到悲叹。在血腥的迷醉、与复仇心狂热地驱使之下,骑兵们手持长剑与战斧,从他们头顶上挥落,造成一道道人血与哀号的涌泉。不过,这单方面的杀戮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弓箭手化成地面上一滩滩的鲜血与和着泥泞的肉块,完全被击灭之后,金鸦军的骑兵队在乱刀闪烁的光芒之中,以几乎毫发无伤的状态杀到了。
骑兵彼此激烈地相互冲突,四万只马蹄几乎要叫地轴也为之震撼。刀剑的响声持续不断,长枪与长枪相互纠缠,锤矛痛打着头盔,战斧啃蚀着战甲。在人类的怒吼与悲鸣声中,又夹杂着战马的嘶啼声,一阵令人难耐的音响充斥着整个战场。
被刀剑剁碎的躯体、血淋淋的首级、被砍断的手臂不断堆积在血的泥泞之中,然后又不断被马蹄给踢得四散纷飞。新产生的尸体与新涌出的鲜血一同打击着地面,虽然薄薄的雾气对于这些凄惨的光景有某种程度的隐藏作用,但是此时的雾气却像是与阳光的强度呈反比,雾气正逐渐散去,至中午过后,已经完全消失了。于是血腥臭气笼罩在夏草的气息之上,汗水与皮革的气味又弥漫在大气之中,这结果竟使得人马的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难。
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