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失业。当时,老人的遗孀对我说,你来干吧,我信任你!其实,她知道我是个酒精中毒症患者,但她仍然那样说。这是三年前的事情。她隐退后成了我的雇主,经营利润我们两个人均分。最近一段时期,扣除房租和必须支出的成本之外,每个月转入她银行户头的现金还到不了五万日元。这也就是说,我的月收入就是这样一个水平。
酒吧离福利保健养老基金会会馆不远,一进靖国大道就看见了。它在一座古老建筑物的一层,内装修很陈旧,只有吧台前的十个座位和一张桌子,没有一分生意兴隆的气氛。这种条件的酒吧营业额应该是什么水平,我并不知道,只要不出赤字,恐怕就该满足了吧。她也从未抱怨过。老夫妇经营这家酒吧的时候,他们就住在附近。住宅是祖上传下来的,占地面积很大,地价飞涨使她受惠不小。那时正是泡沫经济接近尾声的时期,也许她当时并不在意这家酒吧的利润。现在她住在郊外的公寓。应该说她的老伴去世时,正是他们日子开始过得理想的时期。无论怎么说,我都要感谢他们。我的雇主主动请我打理这家酒吧,真是我的幸运。店里有一间四铺席大小的房间,似乎是过去放杂物的,可又显得比杂物室宽敞,我住了进去,近三年来就一直住在这里。从此,我第一次有了独立工作的场所。与此同时,我也真的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酒精中毒症患者。
六点半钟,店门开了,第一批客人露面了,进来的两位是初次见面的生面孔。光临这家酒吧的顾客层次一般与黄金街上的顾客比较接近,此刻进来的两位客人却与众不同。如果你干上三年酒吧招待的话,那么,客人的职业一般你都能看得出来。然而,判断这两位客人的职业,我觉得根本用不着什么经验。他们就像背着霓虹灯广告牌走路一样,说他们就像教科书上描述的古装打扮一样易于识别,一点也不过分。他们两人的头发理得寸短。其中一人和我年龄差不多,身体健壮,穿白色西装,系白色领带;另一位很年轻,身材瘦削,他的西装颜色让人想起南国的那种瓦蓝色天空。年轻人的脸上有刀疤,敞露的胸前挂着闪闪发光的金项链。穿白西服者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均从第二关节处缺失。无名指怎么会缺失?真让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们俩坐在吧台边,环视了一阵店内的环境。初次光临的客人一般都有这样的动作,并由此产生所谓的第一印象。他们俩也不例外,但不同的是,他们把这个印象说了出来。
“太窄了。”蓝西装说。
“哦,是窄了点,而且还有点脏。”白西服一边说,一边用冰冷的目光打量着我。
“寒酸的小店。有什么样的寒酸店,就有什么样的寒酸招待呀。”
假若我不是酒吧的经营者,我会同意他的看法。
“要点什么?”我问。
“两瓶啤酒,再拿菜单看看。”
我从冷柜中拿出啤酒,启开瓶盖,把啤酒和酒杯一起放在吧台上,然后说:“对不起,没有菜单。”
“什么,那你有什么?”蓝西装说。
“热狗。”
“还有什么?”
“没有了,只有热狗。”
蓝西装用征询的眼神看着白西服,等待他的决定。白西服依然用冷若冰霜的目光盯着我,没有说话。
蓝西装说:“怎么?开酒吧,只有热狗一种下酒菜?”
我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们做生意的不会开玩笑。”
白西服终于开口说话了:“世界末日了吗?竟然有这种酒吧?只有热狗。”
“这是本店的特色,有的客人倒很中意这种单一。如果您喜欢品种齐全的地方,这里对你不合适。新宿大得很,能让您这样的客人满意的店多的是。”
“你这个家伙,在跟谁说话呢?”蓝西装提高了嗓门。
白西服慢慢举起手,打断蓝西装的话。他那手指齐全的右手的手腕上,劳力士手表熠熠闪光。
“那么,就给两份你们的热狗吧。”
我打开烤箱,又拿起面包切下两片,涂上黄油,然后再把香肠和卷心菜切碎。我的双手没有颤抖,因为它们今天一整天都在酒精的控制之下。
蓝西装一边给白西服倒啤酒,一边叫喊:“怎么?客人点完菜后再切卷心菜?”
“是的。”
“是不是太啰嗦呀?”
我抬起头来说:“不啰嗦的事可以做许多次,啰嗦的事最好只做一次,如果这两者让我选择,我选择后者。”
“这家伙,说话也够啰嗦的。”
“寒酸的家伙。”白西服说我,“实际上,他只能算是个寒酸小子。不过,说不定他是个知识分子呢,那种自命不凡的寒酸知识分子。这种人说话爱咬文嚼字,我最讨厌了。”
我熔化了黄油,略炒了炒香肠,放进切碎的卷心菜,洒上盐、黑胡椒和咖喱粉,然后把卷心菜和香肠夹在两片面包中间,放进烤箱烤着。在等待烤热狗的空当,两位客人默默地喝着啤酒。热狗做好了,我取出来放在盘中,再用勺子浇上番茄汁,洒点芥末粉,放在吧台上。
蓝西装咬了一口热狗,禁不住发出惊叹声:“啊,真香呀!这玩意儿!”
“嗯。”白西服点头表示赞同。看上去他眼睛中的冰霜似乎也一下子溶化了,也许那只是我刚才的错觉。
“很对我的口味,不错,确实做得好!”白西服这样说。
“多谢夸奖。”
“看似简单的东西,其实并不简单。这个热狗做得确实不错。”白西服赞不绝口。
他默不作声地吃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