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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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法语班被困在这里的三个人,可以说是个非常独特的组合。桑野是我们的头儿,思维缜密是他的显著特点。驹场校区的共同斗争会理论班子的成员们都敬他几分。他的头脑中也有几分梦想家的成分。他说起话来一向很沉稳,极少有被别人抓住话柄反驳的时候,但又并不是说具有十分的说服力。他那沉稳的话语,无论讲的是什么内容,在你从理论上领会之前,内容已经逐渐渗透你的脑髓,就像久旱的沙漠承受柔和的细雨一样。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园堂优子是那种被称之为幻想破灭型的激进分子中的知名人物,这样说她也许不中听,但她确实是这些极端分子中的精神前卫。近一年来,这位有着激进倾向的女子主宰着学校的剧团,有时甚至要强制我们买戏票去看他们的戏。坦率地讲,以前我从没看过那么可怕的戏剧,剧情我记不清了,但她把在油漆桶中浸过蓝色油漆的苹果投向观众席的场景,我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她的苹果曾经击中我的额头,后来我向她提意见,她这样回答我说,“难道你不感到幸运吗?至少在那一瞬间,你得到了从无所作为的日常安逸中超脱的机会。”她的这套说法我根本理解不了。假若她是个男人的话,那时候很可能会一拳把我撂倒。其实,我在当时算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家伙,“全体学生共同斗争会”的大部分成员在思想上都已经上升到决心斗争到底的高度,而我却对那种姿态不以为然。在大家眼里,我不过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二杆子,很少有人愿意与我搭腔。园堂曾经说我:“为什么你的脑子这样简单?你怎么就甘心像废物一样庸庸碌碌地生活呢?”我觉得,她的批评在一定程度上也表现了我当时的立场。

  那时,在八号楼——我们简称为八号的这座四层楼上,M同盟和我们形成了奇妙的僵持局面。他们占据了一楼,在一楼周围用桌椅构筑了一条精巧的隧道,建成了以此为通道的势力范围。二楼被我们用桌椅设障堵塞,属于缓冲地带。我们的坚守生活区域被限制在三楼和四楼上。由于他们频繁向楼上投石块,三楼、四楼的窗户玻璃全部都被打碎,一块没剩。在刺骨的寒风中,我们睡觉时只能睡在地板上,躲避到石头砸不到的死角,还好,我们已经习惯了。即便这样,他们仍不罢休,不想让我们睡好,每天夜里都纠缠不休地敲击大铁桶,在一楼焚烧大量的油脂。好像是在开玩笑似的,他们琢磨出各种扰乱我们睡眠的有效手段。他们还掐断了楼上的水电和煤气。没办法,所有的阀门都安在他们控制的一楼,我们不得不承认他们这一招高明。电和煤气倒不十分要紧,没有水怎么能生活下去?被围困的第二天,这个问题就成了驹场共同斗争会的首要问题,必须派人到M同盟占据的一楼去打开供水阀门。我在和桑野一起谈论此事时说:“咱们俩干吧!”他马上就同意了。结果,在我们潜入一楼的时候,并没有被M同盟的人发现,于是成功地打开了供水阀门。等到他们发现后再次关闭阀门时,我们早已经将所有能用的容器都接满水,备好充足的生活用水。

  “喂!”园堂打断我的思绪,“我们是坚持到底呢?还是放弃抵抗呢?”

  “这大概不是由我来说的事情吧?会开得怎么样了?”

  “我溜出来时还在争执不休。”

  “哎,你觉得该怎么办?”

  “我是彻底抵抗派。从医学部处分事件开始,我们已经斗争了近一年时间呀!我可不想在这里举白旗。菊池君,你的意思呢?”

  “我认为抵抗不抵抗都无所谓。这样的事情最好全部交给桑野他们考虑。”

  “你这个人,装超脱装得也太过分了吧?再差一点就成了白痴了吧?你说,你认为到底该怎么办好?”

  “我不知道,我这人就是这个脾气。”

  “唉,你这个人,我一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怎么?”

  “你怎么会和桑野关系这么好?”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这样说,我就想不通了。可是,到一楼打开水阀门,不是你和桑野君一起去的吗?”

  “哦,是呀。”

  “难道你没想到,假若被M同盟的人抓住,说不定会挨一顿臭揍?”

  “想到了呀,所以就在大白天去呀。万一被M同盟的人抓到,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最多也就到打断条胳膊腿的程度吧?”

  “唉!”她叹了口气说,“是说你没心少肺好呢?还是说你满不在乎好呢?”

  这时,也许是楼下看到了我们的身影,一块石头打到我们脚下的墙壁上,划破了夜空的寂静。从响声判断,这块石头有拳头般大小。接着,喊叫声从楼下频频传来:“喂喂!我们马上就要开饭了!吃热饭喽!”

  “托派激进分子们,吃饭的问题,你们怎么解决呀?”

  大概下面的人是从各地召集来的,喊叫声中夹杂着明显的各地口音。他们喊叫的内容,大都和吃饭有关。我觉得,就连包围我们的M同盟,也同样面临着食物不足的问题。后来我才知道,为了给我们补给食物,驹场校区共同斗争会在外面组织了示威,结果被第三机动队驱散,还有人被捕。

  由于安田大礼堂的争夺已经告一段落,有关人员开始担心,教养系全体学生共同斗争会的被困学生没有水和食物,环境日益恶化。后来我们在报纸上也看到了这样的报道。实际上我们并没有挨饿,剩下的食物还够我们吃三天的,退守前我们冲击了生活协会,抢来大量方便食品。

  “那些喊叫的家伙蠢话连篇,咱们用石头砸砸他们!”

  “算了吧,别浪费武器弹药了!如果能痛快地杀上个把M同盟的家伙,倒还不错。”

  我们正在聊着,一个戴着钢盔的矮个子身影突然出现在楼顶,是桑野。我们都有几天没洗澡、换衣服了,浑身多少有点脏兮兮的。桑野的外衣也干净不到哪儿去,但他仍然刻意做出讲究洁净的架式。桑野就是这么个人。

  他看到我们后对我们说:“怎么?你们都在这里呀!如果你们参加全体会议就好了。”

  “还是直接听你讲会议结果更省事。”我说。

  “方针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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