甸地钱包交给了千代。而拿在千代手里的钱包,其重量正如外表一样有份量。
遇到这样的客人,对北国茶屋来说一点也不会觉得困扰。
从置屋(注四)叫女人过来助兴是在所难免,但可别小看这些女人,她们弹起三味线来琴艺高超、唱起歌谣犹如黄莺出谷、曼妙的舞姿则是从小训练,跳到脚流血的成果——就连江户的艺妓也比不上这群专业的表演者,所以玄福跟他的下人们看到了之后无不目瞪口呆。
“这可真是了不起啊。我看神乐阪、新桥、深川根本不够看,不、应该说就连吉原(注五)的大夫(注六)也比不上。”
“您太夸奖了。”
千代为玄福添酒,才一刚倒满就又被他喝的一干二净。
“很多生意人除了做买卖之外,私底下也是满嘴谎言、胡说八道。不少人认为生意场上就是阎罗王公认可以说谎的地方。不过我可就不一样了。老板娘,我告诉你,不管我们身处在什么样的时代一个人最宝贵的特质就是诚实正直。我也认为,我们之所以呱呱落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要遵循这样的目标活下去。”
“您说的很有道理。”
千代的身体凑近了大商人身边。
“哇,好强壮的手臂喔。我知道这么问很失礼,不过这么粗壮的手臂不太像是从事生丝这么细致的买卖的人应该会有的。”
“是啊。”
玄福大爷卷起真丝制的和服袖子,露出了像树根一样粗壮的手腕。
“我出生在秩父(注七),是樵夫的小孩。以前我必须背着三个大人份的木柴,一天往返山林跟村庄之间好几次。我相信我的臂力跟现在的相扑选手比起来,绝对不会输给那些程度差的大关。”
就在这个时候,刚好有一名自称是大番头(注八)、名为己之助的男人走了进来,这个男人有着一头的白发及一双锐利的眼神。
“老板娘,我们家老爷每天都会用单手拿着千两箱锻炼腕力呢!”
己之助跟着在一旁附和着。
“哎呀,我猜应该也是这样。”
大爷与番头两人仰头哈哈大笑,随后己之助看着摆在眼前的双层方盘。
“老爷,您看看这食物的摆设,用的竟然是悬盘(注九)!而且还是梨地金时绘(注十),可不是那种拿黑漆来鱼目混珠的便宜货。嗯……虽然说与良町的北国茶屋在北国街道里早已经是闻名遐迩,能拿得出用黑色涂漆的宗和膳(注十一)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实在是太小看北国茶屋了,老板娘,还请多多包涵。还有一件事一定要说,这里的料理跟酒也相当地美味。竟然能在信州吃得到如此美味的鳗鱼!我说得对不对,老爷?”
“完全正确!还有还有,像这个配菜——酱烤乌贼跟明虾,真不知道这么好吃的海鲜是从哪里运送过来的!这道冷盘竟然是将切开的慈姑淋上木耳与鸡蛋混合的汤汁,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口感如此特别的菜肴。”
“哎呀,人家不来了啦,大爷,我们端出来的不过是乡下料理,你们这样赞誉有加,就怕我们店里的厨师太过高兴,变得有压力最后跑去上吊啊!”
“哈哈哈,千万不要,你可要记得阻止他啊!”
话一说完,玄福便从怀里掏出另一个钱包,从里头拿出一枚小小的金币交给了千代。
“哇——这可真是不敢当,您真是太大方了——我这就赶紧转交给厨师本人,马上回来陪大爷喝酒。您可别见怪啊。”
似乎早已习惯这种玩乐的场面,玄福跟己之助不以为意的点点头,也没有阻止她的意思,于是千代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北国茶屋的厨房,在大厨味乘的领军下,总共有六名厨师在此施展精湛的厨艺。
大厨的名字听起来虽然像是在开玩笑,不过他本人却坚称这是他的本名,只是从来没有人相信过。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只要看一眼他亲手做的菜肴,心中的疑意大概就会少了一半。如果再尝一口味道,所有对他的怀疑便会完全消失,反而会为了怀疑他而感到歉意。
“有空吗?阿味。”
千代点了一下头。
“手边刚好忙完。”
味乘也跟着点了点头,接着只见一枚金币飞向了他。
“这是一位来自江户的有钱大爷的赏赐。”
“那还真要谢谢他了。”
大厨恭敬地接过之后却丝毫不恋栈,他对着站在附近的友平说道:
“把这分给大家吧。”
交出了金币,味乘便跟着老板娘一起走出了厨房。
在走进位于玄福等人所在的筵席的隔壁包厢之前,两人都没有开口交谈过。
一进房之后便迅速的关上房门,可能是房间的做工很好,一点也听不到外面喧哗吵闹的声音。
千代挪了一下挂在壁龛(注十二)上的山水画,背后的墙壁上出现了两个供人窥视的洞口,千代随即凑上眼去看。
“你看看。”
“好。”
味乘也跟着凑上前去。千代对他说道:
“正面右手边的就是玄福大爷。”
味乘马上坐了下来。
“我认识他!”
味乘像是看见坏人似地呻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