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左支右绌。不论再怎么想,想要住进改建后的国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去申请吧。」
丈夫将脏盘子拿到流理台时,一边静静地说。
「咦?」
「我要换工作。对老板虽然要讲恩情和道义,可是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也没办法。」
丈夫微微笑着边这么说。然后,他走过哑口无言的我面前,在儿子身旁坐下。直人看都不看丈夫一眼,只管死盯着电视画面。
「……你没在勉强自己吧?」
我问。丈夫背对着我没回答,定神凝视儿子脸庞。他将手轻轻贴在儿子额头,儿子不耐地想要拨开他的手。
「这小鬼发烧了。」
我急忙起身。儿子大概知道发烧的事一被发现,父母就会不准他看电视,所以才一直假装没事吧。
儿子随即大声哭了出来。
平常不会步出社区半径一公里之外的我,每隔两周只有那么一天会搭一次电车。
那是为了带儿子上医院。儿子的身体也不是说哪里特别糟糕,只是打出生就是个孱弱的孩子。一点点小事就会立刻发烧、长湿疹,还曾经癫痫发作,长得比其他同龄的孩子还要瘦小得多。由于我们实在太过频繁出入小儿科诊所,于是那里的医师介绍我们到大医院去,儿子目前正在那里接受改善体质的治疗。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没办法扔下儿子不管,一个人跑去工作。
但是,我并没有感到不满。
只要他的身体状况不错,和儿子两周出一次远门是让人很开心的活动。上午看完病后,我们会先在医院餐厅吃午餐,然后刻意搭乘绕远路方向的山手线电车。我和儿子接着就开始充分享受那大概四十分钟的小小旅程。儿子会把鞋脱掉贴在车窗上,目不转睛地眺望窗外流逝的景色,而我则茫然眺望其他人。
平日白天的电车很空,不论是广播声音或是奔驰于铁轨上的车轮声响,听起来都仿佛由远方传来一般。屁股下方的座垫,以及投射在背后的阳光感觉好温暖。我的思绪此时开始天马行空地不断延伸。
国宅改建的消息迅速在社区中传开来。相关单位在改建期间会为大家另觅住处吗?房租大概会涨多少呢?具体改建工程会在什么时候展开呢?无止境的疑问让大家感到不知所措。
我家右边邻居就是之前提过的互助会会长,左边邻居是位独居的老婆婆。虽然她精神好到能自己走路去采买,不过我还是很担心,每天都会去找她说说话。
改建的消息似乎也传进老婆婆的耳里。老婆婆呢喃:「到时候没办法,也只好回故乡的儿子家中,麻烦他们照顾了。」我沉默颔首。若老婆婆真的受到那边欢迎,如今应该也不会一人独自住在这里。但是,老婆婆也只能去那了。
我一边感受电车令人愉悦的摇晃,慢慢闭起双眼。阳光残影时现时隐地横向穿越眼睑之中。
我无法回到故乡。也不是说不能回去,而是已经没有地方回去。而且,丈夫都说要换工作了。在这种不景气的情况下,离开东京更找不到工作吧,尤其是在我老家那种乡下地方。
我想起一直生活到十五岁的故乡,我的思绪最后总会回到那里——一个绿意盎然、人烟稀少的村子,以简陋铁皮屋顶搭成的家。可见猫头鹰低沉的鸣叫和满天繁星。暴风雨的夜晚,后山仿佛鬼怪般的吼叫总让我胆战心惊。
此时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因此睁开眼睛,眼前站着一名男子低头俯视我。那是个穿着体面,似乎的确在哪见过面的男子。
「好巧喔。」
他微笑说。原本望着窗外的儿子回头,问我「他是谁啊」。
「……妈妈的哥哥。」
我仿佛说服自己一般低喃。
我有多少年没见过哥哥了?
有听说他在东京,可是从没想过要去找他。
比我大两岁的哥哥,和我一样是在国中毕业时离开老家,因为通学范围内没有高中可读。在那之后我们就不曾见面,所以已经超过十年了。
「亏你还认得出我呢。」
我们在咖啡厅相对而坐,我问哥哥。
「怎么不认得,你没什么变啊。」
「哥哥倒是变了很多。」
「是吧。」
好像很不好意思的哥哥无言地啜饮咖啡。他穿着一身做工高级的西装,比以前胖多了。虽然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鞋子也擦得光鲜亮丽,莫名地感觉就是不像个规规矩矩的上班族。是因为那支大金表的关系吗?
「……不好意思一直都没联络。」
哥哥似乎很尴尬地说,我闻言摇摇头。
「不要紧,你别放在心上。」
「听说妈妈死了?」
我眼睛稍微睁大一些。
「你知道了?」
哥哥点起烟,但是注意到正在吃圣代的儿子,又把烟在烟灰缸里按熄。
「去年隔了好久总算回去一趟,那时候听附近的人说的。」
「啊?回去,你是说回家吗?」
「嗯,我们家还在,不过都已经破破烂烂了。」
「我还以为早就被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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