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骨时,发现猴子有而人类极少见的中央后头窝等多处的变异。之后,他解剖了近四百个罪犯的头盖骨,调查了近六千人,结果产生了‘隔代遗传造成天生犯罪者’的看法。龙勃罗梭认为,全部犯罪者的三分之一是天生犯罪者,区别于其余的偶然性犯罪者。”
“所谓‘天生犯罪者’,他定位为‘劣等人种’吧?”
“对。他将天生犯罪者视为返祖为类人猿的人。天生犯罪者乃命中注定。他们全都有类似类人猿的外观:长臂、用拇指取物的脚、低狭的额头、大耳、头骨厚而扁、明显突出的下颚、大犬齿、浓体毛,脑内多有某种畸型。”
“但是……”
金石举起手,像是要阻止若槻说话。
“不必。我很清楚您要说什么。因为龙勃罗梭创设的‘犯罪人类学’,归根结底不比骨相学具备更多的科学性,时至今日已完全被否定。但是,精神变态者与龙勃罗梭认定的天生犯罪者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正好相反。”
简直就像是在教导一个资质差的学生,讲解方式可谓循循善诱。
“龙勃罗梭是主张一种乌托邦思想的人,认为人类会进化成为没有犯罪的社会。所以,他所说的天生犯罪者,就是与人类进化相反的返祖者,是退化的人。不过,所谓精神变态者,反而是适应新的环境、进化了的人。”
“犯罪者怎么是在进化呢?”
若槻杯里的冰块不知不觉中都溶化了。
“听说若槻先生是读生物专业的,应该很熟悉生物的R战略和K战略吧?”
尽管问得突然,但毕竟是若槻的专业,他答得上来。
“R战略是指像昆虫一样,制造大量子孙,然后几乎是放手让它们自生自灭;K战略就是像人类一样,少生优育吧。”
“是的。人类是哺乳类中尤其重视孩子的典型的K战略者。从前,婴幼儿的死亡率非常高,一下子没有盯紧,孩子就死掉了,所以父母的呵护必不可少。然而时代进步了,社会保障很充分,确确实实到了孩子没有父母也能长大时,R战略的相对有利性便增加了。直截了当地说,因为即使随处弄出个孩子然后置之不理,社会也会代为照顾,所以比起正常养育孩子,那样可以留下更多的子嗣。也就是说,比起尽心尽力抚养孩子,弄出孩子就跑的战略,显得更为有利。”
金石喝一口所剩无多的波旁威士忌酒,润润喉咙。
“‘用善意踏平的路,也会通向地狱……’”
金石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笑着说道。
“这是我留学美国时,很亲密的……一位友人教我的谚语。优待弱者的社会福利,很讽刺地急速增加着冷酷的R战略遗传因子。那就是造就精神变态者的真相。”
若槻陷入了沉思。心理上不愿全盘接受金石的话。他所说的,在理论上并非不明白,但如此单纯地肯定到那个地步,又合适吗?
“但是,请等一下。那么说,多子的人全都是精神变态者吗?”
“不。在大家庭中有很多孩子的人,反而是传统的K战略者。因为他们对养育子女付出极大的劳力。”
金石依旧是授课的腔调。
“哎,用了R战略的表达法,可能会招致一点误解。即使是精神变态者,亦并非像蟑螂那样要留下大量子孙。他们的特征,与其说是生下孩子的数量,还不如说是毫不在乎地遗弃已出生的孩子。换成
‘遗弃战略’这词也不妨。”
“但是,丢下孩子并不能与其他犯罪相联系吧?”
“学心理学的人都知道,父母子女之情,是一切人与人关系的基础。明白吗?他们连自己的孩子也不爱,可以想像这种人对他人会温情脉脉吗?遗弃战略者必然只能是自我中心的感情欠缺者。这种人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根本不会顾忌犯罪。”
遗弃战略者……深爱孩子,但不得不心如刀割地遗弃的人,似乎在金石心目中是完全不存在的。
若槻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些波旁威士忌。
金石单单在说出“连自己的孩子也不爱”时,显示出鄙夷的神情。若槻心想,说不定金石自己与父母的关系有什么重大问题。联想到他对阿惠的态度,若槻的印象,是他对所有女性都隐含敌意。
尽管如此,不知为何,若槻对“连自己的孩子也不爱”这句话在意起来。在脑海里只差一点点就能彻悟。他感到这一点至关重要。然而,瞬间之后,几乎就要连贯的思考断裂了。一度消逝的意念不会再现。
“但是,金石先生所说的,仅仅是假说吧?有明确的根据吗?”
若槻尝试反驳。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犯罪者是由遗传所决定的思想。犯罪的遗传因子也好,或者叫做R战略遗传因子也好,只要未能确定其DNA排列……”
“这样看的话,争论的焦点最终会变成是遗传还是养育所造成犯罪的吧?人类的行为,通常由遗传和环境两种因素所控制。某一方百分之一百起作用,而另一方的作用为零的实例,恕我孤陋寡闻,还没有听说过。只是关于犯罪,百分之一百由环境决定,这是近乎性善说的童话,在日本以外的国家行不通哩。”
金石不为所动。
“但那么一来,遗传的比例相反地达到百分之百,也不会有了?”
“当然如此。与环境无关、命定该犯罪的人不可能存在。百分之九十是可能的吧?在我们的社会中,比一般人天生容易犯罪的人,的确存在。”
“我明白你的话,但这样想本身是非常危险的吧?”
不知不觉中,若槻以阿惠代言人的角色反驳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