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卷全

门时,雨已经完全停了。在积了水洼、满是泥泞的校园里,孩子们正在踢足球。他们对于些许溅起的泥浆完全不介意。一个光头男孩接到传球,来个劲射,引起一阵欢呼。

  孩子们充满了生气和活力。他突然想起在昏暗、充满恶臭的家中上吊的菰田和也,来回奔跑着的孩子都和和也大致同龄。

  若槻前往教职员办公室,说想见桥本老师。他立即被带往会客室。似乎请光代先打个电话起了作用。过了一会儿,一位头发斑白、鼻梁上架着老花镜的年龄五十有半的女性出现了。从年龄上看,她早就应该有个一官半职,但名片上只印着“教谕”(持有国家认定其执教资格证书的教师。)。

  “保险公司连那么久以前的事也要调查吗?”

  桥本老师看看若槻的名片,奇怪地问。

  “是的。因为有个人隐私的问题,是在调查什么,就不便说出来了。”

  “是继承方面的事?”

  “噢,包括这方面的问题。我们不会让您有麻烦的,请您就小坂重德和菰田幸子谈谈您所知道的情况,非常感谢。”

  与警察和律师不同,若槻没有任何搜查上的权限。若对方不配合,就会一无所获,所以他说话特别客气。

  “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关于小坂重德这孩子,还隐约记得。因为这孩子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而菰田幸子就想不起来了。很抱歉。”

  桥本老师拼命回忆被问及的事,但所谈的几乎全是初当老师时的艰辛,只能算是光代谈话的部分佐证。

  当若槻开始后悔再走这一站时,桥本老师说声“请等一下”,走出了会客室。过了十分钟左右,她带来了一本小册子。

  “这是那个班五年级时的作文册。我为了让学生加强语文能力,所负责的班都制作作文册。幸亏还保留着。”

  作文册是用粗白纸油印的。时隔三十年,纸张已氧化,边缘像烧过一样破破烂烂。而且因为油墨变淡,非常难读。装钉的钉书机钉也锈得快断了。

  作文的题目是《梦》。原以为是让学生谈将来的理想,但粗阅之下,发现是要学生写下实际梦见的事。这个题目适合讨厌作文的孩子们。

  既有孩子气的朴素的梦,也有觉得稍为过火的构思。关于美食的梦尤其多,且都是关于牛排的,可以想见当时的氛围。

  文章以姓名音序排列,小坂重德的作文在前面部分,第六七篇就出现了。

  梦

  小坂重德

  奶奶说,死了的人会到梦中来相会。在梦中,爸爸和妈妈来探我,我很高兴。

  爸爸妈妈说,要好好听奶奶的话,不可净淘气,我就说,我没有那么做,爸爸妈妈就不见了。再也见不到了。我希望再见他们一次,可他们却再也不到梦中来了。完了。

  作为小学五年级生的作文,可以说是幼稚得令人吃惊。充其量就是小学一二年级的水平吧。不但几乎都用假名(日文的字母,以音节为单位。),且不合文章做法。

  但是,尽管是稚拙的表达,印象中有感人之处,也是事实。即使一次也没有用过“悲伤”这个词,这篇作文传达了一个失去父母的少年的深深的悲痛。

  尽管是很久之前的作文,却令人觉得这篇文章的作者,与泰然自若地杀害幼童以骗取保险金的、有一颗残忍冷酷之心的人,对不上号似的。

  若槻突然想起,以前也曾有过同样的感想。是关于菰田重德此人所具有的奇特的双重性。感觉上对不上号。但那是为什么呢?他一下子想不起来。

  菰田幸子的作文就排在小坂重德的下一篇。即使序号相差甚远,座位也可能是相邻的。

  秋千的梦

  菰田幸子

  我要写昨晚的梦。其实不止昨天梦见过,更早以前也梦见过。更早以前梦见过五六回。

  在梦中,我去中央公园的时候,什么人也没有。

  我就坐上秋千摇起来。

  摇啊摇,越来越快,到了很高。再摇再摇,直到高高的。

  我觉得很好玩,就再摇啊摇,最后,高得不得了。

  还要再高,高到几乎就要变成人回转了。

  在最高处,我从秋千上掉下来。然后,就掉到了黑黑的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去了。

  这一篇与小坂重德的相比,多少更像一篇作文了,但作为小学五年级学生,国语能力依然贫弱。

  若槻只见过菰田幸子一面,就是她到支社来的那一次。这篇作文与他当时对她的印象,有奇妙地合拍的地方。就是她那种不能通融的执拗、顽固。

  这一点在文章开头就典型地表现出来。特别指出要写昨日晚上的梦,一想到并非头一次做这种梦,也写下来,连次数也再加一句一一黏液质的体现。

  到了关键的梦境,却态度淡漠。“摇”或者“高”,相同的字眼执拗地反复,却什么印象也没有留下。只是罗列发生过的事。

  秋千。若槻突然回想起学生时代读过的解梦书。他觉得秋千似乎包含某种意思。有可能是事物要变化的前兆,或者是对某些事迟疑不决。因为记不清了,必须找阿惠来确认。

  若槻发觉桥本老师奇怪地望着他。看来他眉头紧皱、盯着作文册的样子很奇怪吧。说来也是。如今才去分析三十年前的孩子的作文,又能如何?

  若槻一边难为情地笑笑,一边要把作文册交还,但又迟疑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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