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槻把点心盒放在桌上。
“您是打电话来的菰田重德先生吧?”
“没错。”
“我们营业所的人员好像有些不周之处,向您致歉。”
“哪里。你也很不容易呀。”
“不敢当。”
男人收下点心盒,但显得心不在焉。左手的棉手套在家里也不打算脱下。关于至关重要的投诉问题,没有打算谈的样子。
他为什么把自己叫到这里来?若槻想起葛西说过,此人指名要自己来解决。他原以为即使记不起名字,但见了面总能回想起来,但记忆中自己在支社窗口从未接待过此人。
这就留下了一个疑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
“哎,和也。你要是在家,到这边来一下!”
菰田重德突然伸长脖子,对若槻背后的隔扇吼叫起来。好像是在演戏似的。没有回应,一片寂静。
“和也?怎么客人来了,却假装不知道?对客人很失礼吧?”
“不,实在不必……”
若槻劝解道,菰田意犹不平。
“你帮我打开那里的拉门好吗?”
“嗯?”
“那里是学习间。和也应该在那儿。”
若槻无奈,只好照他说的,站起来,边说“你好”,边打开拉门。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半翻白眼,眼球朝上地凝视着他。男孩脸色苍白,半张的嘴巴上方,有鼻涕干后的痕迹。
若槻猛眨几下眼。男孩子双手双脚耷拉着,悬吊在离地约五十厘米的空中。
然后,里面的横隔与男孩之间的一条绷紧的绳子跃人若槻的眼帘。地下的榻榻米像被水浸过似的变了色,前头翻倒着一张带小脚轮的椅子。
当发觉这是一具上吊而死的尸体之后,若槻已弄不清自己有多长时间茫然不知所措。他突然清醒过来时,菰田重德不知自何时起已并排站在他身边。
若槻转向菰田,目光与他漆黑的双眸相遇。菰田重德无表情的脸令他惊慌失措,他移开了目光。
莫名的不适一下子变为惊愕。
菰田重德的眼睛不是在看孩子。
菰田不理会吊着的孩子尸体,而是窥测着若槻的反应。那是一种冷静的旁观者的目光,丝毫没有感情上的波动。
菰田像要避开若槻的目光似的走近吊着的尸体,嘴里唠叨着“和也,怎么做出这种事”之类的话,然而,这些念白是那么不自然。
简直像是两种不同的时间在流动。菰田演戏似的所作所为,显示了周围世界的时间在正常地流动。然而,瞪着恐惧的双眼的孩子周围,仿佛静止的绘画一样,时间是凝固的。
若槻瞠目结舌地注视着菰田重德。
菰田没有触摸尸体之意。仿佛害怕自己的指纹会印在上面似的。
若槻突感喉部有东西往上涌,想呕吐。他用手帕堵在嘴边。胃酸“呼”地蹿上来刺激着鼻腔,泪水涌了出来。
他呆立着,拼命与想吐的感觉搏斗。
4
菰田家周围拉起了“禁止人内”的绳子,大批警员在忙碌。
鉴定专家猛按一阵闪光灯之后,看样子已经完成了拍照。现在竖起了一把铝梯,一名身穿背部印有KYOTOPOLICE(京都府警察。)的机动队服、头戴便帽的胖警官慢吞吞地往上爬。他虽然不及葛西那么胖,但似乎也有相当的体重,站在铝梯上时,梯子吱吱作响,给人很沉重的感觉。
菰田家的天花板很高,打结的拉门上框之上的横隔,高度超过两米。胖警官用一把大号裁纸刀将绳的中间切断,下面两名警员接住尸体,放倒在摊开的防水布上。留下的绳结也没有解开或切开,就放人透明的尼龙袋中。若槻心想,稍后会分析打结的方法。
尸体搁在地板上时,手足像人偶似的瘫软,但脖子以上的部分,开始呈现死后僵硬状态,被摇晃时也丝毫不动。
若槻站得稍远一些,好像面对着一个拍电影的场面,难以相信这是现实中发生的事。
他瞥一眼呆立在尸体前的菰田重德的背影。恐怕旁人看来,这个菰田完全像一位失去爱子的父亲,神情沮丧,茫然自失吧。
孩子的母亲尚未回家。若回家后发现事已至此,不知会怎么想?
有人从背后拍拍他的肩膀。一回头,见一个穿便服的刑警站在身后。
“您是报案的人吧?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若在平时,仅仅是被警察问话,一定感到事态严重。然而,此刻的若槻,不啻把刑警的话当成福音。
他已经无法忍受把目击的一切埋在心里了。他无从驱除窒闷般难受的紧张感,心跳得慌,掌心尽是冷汗。他希望早点向人说说,以使自己轻松起来。
但是,在这里不合适。他觉得面向另一边的菰田重德,一直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若槻往沙哑的喉咙咽了几口唾沫。
“这……可以的话,我想在一个别人听不见的地方谈。”
“好。那么,到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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