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既能耐心从对方的弱点人手施以压力,又能大发雷霆吓得对方胆战心惊,以毁掉合同。说是他擅长此道。不过,我反对依赖这种人。即便对方来者不善,只要花时间堂堂正正地去说服,大多能有好的结果。”
“不过,像角藤这样的,可能这种人才是……就是所谓‘以毒攻毒’吧。”
若槻对于每天做出笑脸与寄生虫般的人打交道已经烦了,内心是欢迎采取强硬手法的。葛西苦了苦脸。
“顺利时的确爽快。反之,受挫时就难收拾了。唉,这次但愿他能顺利吧。”
葛西的担心没有成为事实。
那天傍晚。支社的窗口关闭之后,三善又出现了。
因为支社长在其他楼层召集营业所长们开动员会,木谷和葛西要出席,留下来的负责保全管理的只有若槻一人。
“你好,我们见过。……是若槻先生吧?”
“他们都走开了。您有什么问题吗?”
若槻因还记得葛西说过的话,见了三善,担心解除合同的交涉受挫。
“没有。我只是来交回这个的。”
三善从小公文箱里取出来的,是解除合同的同意书。若槻有点匪夷所思地加以确认。的确是角藤的签名和印章。
“这么快!不过,那人肯同意?”
“让他同意嘛。……这人好对付。”
“实在给您添麻烦了。您真帮了我们大忙。”
若槻注意到三善的小公文箱内盖上,贴有一张过塑的照片。
年约三十有半、和善但已稍稍发胖的女士,抱着一个两三岁、也是胖乎乎的女孩。一个偷拍的瞬间情景。女士笑容满面地附在女孩耳边说话,像是告诉她要面向镜头,但女孩好像睡着了,口张开着;眼却差不多是闭合的。
“您的家人?”
若槻这一问,三善才头一次微露笑容,只答了一句:“我老婆和女儿。”
三善和来时一样悄然离去,若槻一直送至电梯门闭上。
若槻返回座位,舒适地躺靠在椅背上,给总社拨电话。管这事的人还在,他报告合同已经解除了。打完电话,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将文件装入文件夹里,放进带锁的办公桌抽屉。营业会议似乎拖长了,内务次长也好,葛西也好,都还没有回来。
若槻起身上洗手间。
偶尔望一眼镜子,见自己脸上带有从未见过的扭曲的笑容。笑容缓慢延伸,然后消失。
若槻按了几下按钮,弄了些粘糊糊的绿色洗手液,花了很长时间搓洗双手。
5月7日(星期二)
连休后的工作日从早上起就很忙碌,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丝不安定气息。
过了10时,税务署的调查员到窗口查访,出示了塑料夹子里的身份证明,催着要查看顾客的详细的保险合同内容。
答复是因为事关隐私,要出示正式的书面通知方可照办。但对方不肯。那人以根本不像个公务员的傲慢态度。声称自己到任何地方都是出示身份证明即可。
税务署和福利事务所每天都给保险公司送来大堆关于合同内容的通知,但若无本人的同意书或官厅的正式通知书,便不能告知内容,这是原则。
调查员开始粗声粗气了,但这种程度的口角早已司空见惯。最终,一番斗嘴之后,调查员涨红着脸,恼火地离去。
仿佛替换似的,这时从东京来了一位昭和人寿保险公司的顾问律师,由木谷内务次长、葛西和若槻三人出面接待。因为第二天要在京都地方法院对诉讼的事件进行首次庭辩,为此要进行磋商。这是继承人之间围绕领取保险金的骨肉之争,把昭和人寿保险公司也卷进来的一场官司。
第一次口头辩论只是确定第二次及以后的日程,并不进行实质性审理。头发垂额、和若槻年龄相差不多的律师,基本上是怀着一种来旅游的心情,喝着茶,除了谈天之外,就是打听去名胜古迹的路线,并一一记录下来。
下午第一个出现在窗口的顾客,一眼便能看出不是东亚人。头发又黑又鬈,皮肤苍白。来京都的外国人甚多,出现在保险公司窗口的却从没有过。
接待他的是青柳有香,她读过短期大学英文课程,现在又在英语会话学校学习。但仅仅三言两语之后,青柳便过来向若槻求助。
若槻带着些许困惑坐到柜台前。那是一个不到二十五岁的男子,看不出是来自哪个国家。
此人一副万不得已的表情,一开口便用英语问:外国人是否可以投保?
若槻一边从应试英语的记忆中寻求帮助,一边答:虽不必一定是日本籍,但原则是在日本居住的人。对方又问:投保时必须检查吗?
答复是根据投保的险种和金额,由医生诊查后,填写告知书即可。那男子又重复问道:必须要做检查吗?若槻迫问是指何种检查,却没有明确的回复。
过了一会儿,那男子终于说道:不必提交血液样本吗?
若槻勉强挤出笑容,掩饰内心的迟疑。
……责任免除条款在英文里应是“EscapeCause”,但“被责任免除”该怎么说才好呢?
若槻字斟句酌地说,血液检查虽无必要,但投保时已患病,则必须告知,否则死亡时若发现违反告知义务,不付保险金。
见那男子已明白的样子,若槻松了一口气。他目送那男子乘电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