槻突然想起几天前那个打到支社来的电话。当时,他向一个从未谋面的人说了哥哥自杀的事。当然,他只字未提自己也有责任。这岂不是说,自己只是哥哥自杀的受害者吗?
羞愧之心在无意识之中显露出来了。今天来讨这笔欠账了。
内心存有罪恶感的真正原因是非常清楚的。因为自己是眼看着惟一血肉相连的哥哥怎么死的。这件事必定是心中永久的伤痛。
那是十九年前,即卫977年秋天的事。若槻慎二九岁,读小学四年级。
周六的午后,慎二一回到家,便发现有东西忘在学校了,于是返校去取。
他从书桌里取回遗忘之物,便跑下教室楼的阶梯。中途忽觉有异。在鞋箱附近,他看见了以为早已回家的哥哥。
哥哥良一比慎二大两岁,读六年级。良一原先和好几个朋友在一起,后来有两个人挟持着哥哥走了。一副押送囚犯的样子。
良一他们换穿运动鞋后,向体育馆后面走。
年幼的慎二感到不对头,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校园内的白杨树的落叶,被风刮到水泥路面上,几乎遮没鞋面。慎二并没有特别躲着走,只是尾随而行,但六年级生们一次也没有回头,所以慎二没有被发现。
体育馆后面有一道高墙,外面是一大片梨树林。体育馆与高墙之间不到两米宽,除了能从体育馆的天窗望下之外,几乎从任何角度都看不见里面的动静。
慎二从建筑物的隐蔽处悄悄窥探。
六年级生们围着良一,似乎在追问什么事。不久就开始对良一揪衣领、推搡起来。良一性格温和,几乎从不与人争斗。即使对小两岁的慎二,照理应是个争吵的对手了,可几乎没有吵闹过。
正因为如此,良一在学校便成了被欺凌的目标。和现在不同,当时校园暴力的问题还几乎未被媒体报道过。尽管那时没有勒索钱财的事发生,但把欺负弱小同学当成乐趣的学生,几乎所有学校都有。
慎二揪心地看着事态的发展。对良一的折磨逐步升级到推倒在地用脚踢。
慎二决心去叫老师。但他运气太坏了,此时一个六年级生一抬头,与从体育馆角落处探头察看的慎二的视线相遇。
“喂!你,到这边来!”
有人大声喊住慎二,其余的也都一齐恶狠狠地望着他。
撒腿就跑的话,也许逃得掉,但他没有这样做的勇气。都让人家看得一清二楚了,他今后还得在这所学校上学呢。
慎二胆战心惊地走过去。那些几乎高过他一个脑袋的高年级生问他看见什么了。
慎二沉默地摇了摇头。
踢良一最狠的那个头儿模样的六年级生说,咱们朋友间谈事而已。你是几年级的?
当他答是四年级时,被警告若说出去的话可不轻饶,还有把你杀了埋在山里之类的话。
这种吓唬人的话,以及当时的气氛,令年幼的慎二信以为真。
慎二被迫照这些小霸王们说的那样,保证不向任何人说出这里看见的事情。
良一在后面坐在地上,低着头不做声。好像在哭泣。慎二未能和良一的视线相遇。因为慎二心想若被人知道是兄弟俩,自己也可能受欺凌。良一不知是否为着这一点,没有显出他知道慎二也在这里。
结果,他丢下哥哥在那里,自己逃也似的离开了。
那天傍晚,出事了。
慎二因为难于回家向哥哥交代,一直在外闲逛。到他终于下了决心走回家时,已快5点钟了。若槻家住高层住宅区的八楼。正好太阳下山,晚霞将整座建筑物染得通红。
他家所在的楼前围了一堆人。停着急救车和开了警灯的警车。
慎二走近人群,想看看出了什么事。这时,他被人拉着胳膊扯了出来。一看,是住对门的、面熟的阿姨。
“你不能看!”
阿姨说道,那可怖的模样仿佛她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可怕的事情。
“对了,你知道怎么联络你妈妈吗?”
因为父亲在两年前死于交通事故,所以母亲伸子做昭和人寿保险公司的外务员维持一家生计。母亲一般在晚上7点前回家。营业所的电话倒可以回家查,但此时母亲一般正外出工作,很难联系上。
慎二摇摇头。
“有什么事吗?”
“你哥哥出大事啦。”
阿姨只说了一句,就闭口不谈了。
慎二见阿姨咬紧牙关,一脸苦相,不禁呆住了。这时,周围人们的窃窃私语传到他耳朵里。
说是从楼顶跳下来的。还是个小学生?六年级?他为什么要自杀?
自杀?慎二抬头仰望高层公寓。从楼下望去,仿佛不同于往日,有种大山压顶的感觉。跳下来?
奇怪的是,之后的事在记忆中很淡薄。
伸子自然是悲叹命苦,因为自丈夫亡故后,可以说,只有两个孩子才是她生活的全部意义。
各种人在他眼前来来去去。小叔叔、学校的老师……其他不知是谁的人。似乎他们都对慎二说了各种各样的话。想来不外是安慰他,事后再想,一句也记不住。
其次记得的。是丧礼上和尚以奇特的抑扬节奏念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