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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岛田庄司的情况又是如何呢?比方说《火刑都市》中,关于烧死的男人——群众中的一名劳工,他仅以“土屋的孤独逐渐开始呈现病态”来描述,至于追踪犯人的刑警中村,则以“中村一个人站在这些群众外”来强调。而当他写到犯人时,他们多半是平凡普通的社会成员,虽然在群众中也会感到孤独,但犯罪的动机却是远此这更强烈的执念。也就是说,我们至少可以看到三种模式和人物类型。
“群众并非游民。”班杰明说。“在群众中,采取偏执的行动,会比冷然的举措更占优势。从群众我们反而可以推知,如果自己所属的环境遭到剥夺,游民会有什么反应。”换言之,由于大多数的人都必须专注于自己的职业,结果能够在都市中徘徊的,只有那些本身己脱离社会规范的人。同时,给予群众一个灵魂,才是这些徘徊街头的游民真正关心的事。
“给予群众一个灵魂”。想到这句话的意义时,读者应该可以约略察知,包含本书在内的御手洗洁系列中,御手洗本身在这个大都市中属于哪种人,他所追查的犯人又属于哪种人,让他们犯罪的动机又是什么等等。在《占星惹祸》中消失的犯人;在《异邦骑士》中忘了自己的男人,还有找到他的御手洗……当然,本书的情况也是相同的。在前言及第二幕所引用的波特莱尔,简直就是游民犯人所发出的讯息。相对的,第三幕引用的爱伦·坡,也可视为游民侦探所做的回应。
是的,岛田庄司创造了一个两者都是游民的崭新人物类型及作品世界。
爱伦·坡是他的创作根源。法兰梭瓦·福斯卡在《推理小说的历史与技巧》一书中,将爱伦·坡所创造的推理小说中,他所发明的规则列举如下:
一、主题事件乍看之下,是不可解的谜团。
二、某一人物或多数人物——同时或连续的——由于证据乍看之下指向他,而被误认为犯人。
三、证人的证词,物质与心理上的细微观察,及以严密的方法所做出的推论,打败性急的理论。分析家不算命卜卦,他用的是推论、观察。
四、完全符合事实的破案,在事前丝毫来被预料到。
五、事件越异常,破案越容易。
六、消去所有不可解的要素后剩下的,乍看之下虽然难以相信,却是正确的答案。
爱伦·坡的这种概念,岛田庄司在《本格推理小说宣言》中也曾提及。
第一,要在一开头就显示出“具有幻想气息与强烈魅力的谜团”、“具有诗意美感的谜团”、“具有吸引力的美丽谜团”。
第二,必须具有“逻辑性”、“思考性”。
乍看之下,这两者是完全矛盾的,然而这点正足以证明爱伦·坡的伟大。爱伦·坡亲手开拓了文学的新领域——不可解的领域。换言之,他让故事朝向两个方向发展。一个当然是文学本来就拥有的,描述最原始的野蛮冲动——无以名状的不安中潜伏的“恐惧”——的部分。另一个方向,则是以逻辑方法论为基础的“推理”部分。
在这里我忽然想到,直到今日,推理小说是否算是文学,仍在争论不休。然而,根据我个人浅见,在爱伦·坡的小说中,此点早已不彰自显了。
爱伦·坡的小说中涵盖了传统的文学方法,和逻辑方法这个新手段——这两种向量是完全背道而驰的。单取一方,就断定是“文学”或“推理”,老实说,根本是不成熟的。
比方说纪德(AndreGidle)认为,“文学”应该是使读者与其邂逅后从内在产生变化的东西。从这个定义来说,波特莱尔因为读了爱伦·坡的诗和小说而变化,那么我们该怎么形容在波特莱尔之下的众多文学家呢?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或许是非常幼稚短浅的想法,然而我还是无法抹去这个疑问。
说到这里,最近还有年轻作家用“推理小说就是为了杀人而写的小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论调来谈论自己的作品。对这位作家来说,就算有只为了被杀而出场的人物也没关系,而且可以强词夺理的辩解,对于这种人物不一定要做人物描写。有必要才描写,但因为没必要所以不描写。照我看来,这只能说他既无写作实力,书写功力也不够,所以不写是正确的。此外,越是这种文章写得差的年轻作家,越会忘记自己的缺点,厚着脸皮说什么“到了三十岁这个年纪,我也开始思考死亡”之类的话。文章可以反映人的内在,这点值得大家再深思。
到底是从何时、从何处,推理小说开始被这样扭曲的认定了呢?一个二十岁上下、专门写儿童推理小说的当代女作家,告诉编辑她想写安德烈·瓦克斯的巴克系列那种小说,编辑会赞同的说:“只要有想象力,你当然写得出‘那种玩意’。”
看来我的话题似乎扯偏了。闲话少说。总之,过去己有许多作家被称为爱伦·坡的继承者,今后恐怕还会出现很多这种人物吧。然而,至少在目前——如果加上这个条件的话,日本只有岛田庄司有资格被这样称呼。
“一方面以合逻辑的说明解释所有的谜团,同时又容许超逻辑的、茫然的、难以立刻接纳的说明。”法国推理作家保罗&纳尔斯杰克如此说。
“真正的推理小说必须容许双重的解释。一方是逻辑性、不充分的解释,另一方是诗意的、空泛的解释。这两者同时都有效,彼此使对方更丰富,既充满人性同时又是非人性的,也就是照应那种如魔术般实在,却又有双重意义的本质。”
应该不只我一个人,觉得这个结论也是受到爱伦·坡的双重性影响吧。而岛田庄司将这些先贤的想法,以及他们未能完成的“明日小说”,完美的展现了出来。光看《水晶金字塔》,就足以充分窥见此点。他一方面彻底保持以逻辑去解释的姿态,同时又令人在字里行间感受到执着探究谜团的浪漫。
那既是可以用数学、科学和机械解明的逻辑,又能让读者体会到一种senseofwonder(惊异感)。就像孩提时,突然仰望星空,看到满天星光闪耀,之后领悟到星光是经过漫长的时间才传送到地球的“事实”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惊讶。
还有另一点。岛田庄司绝未忘记爱伦·坡小说中想象的统一。加斯顿·巴修拉(GastonBachelerd)在《水与梦》中也公允的指出,支配爱伦·坡诗学的意象就是垂死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