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直觉不知是否正确。要是没看到海,也没找到住家的灯火,今夜只好又露宿在秋草中了。
红红的太阳西沉之后,今夜应该可以看到圆圆的大月亮吧!满地虫鸣唧唧,耳朵都听麻了。而路上的飞蛾在这寂静的傍晚,似乎被武藏的脚步声吓醒,不断扑打在武藏的裤管和刀背上。
武藏认为若自己是风雅之士,必能欣赏这趟黄昏之行,可是他自问:
"你愉快吗?"
而他也只能自问自答:
"不。"
他心底——
怀念人群。
渴望食物。
厌倦孤独。
肉体因修炼而疲累不堪。
本来,他并不以这些需求为满足。因为这一路他都抱着苦涩的反省走过来。他从木曾的中山道来到江户,寻求他的大志。可是到了江户没几天,又决定赶到陆奥(译注:泛指日本东北地区)。
也就是说,从他立志大约过了一年半左右。终于来到江户,却只逗留几天便决定离开。
武藏为何要离开江户?急着赶到陆奥呢?那是因为他要追赶曾在诹访的旅馆见过面的仙台家的家士石母田外记。目的是要将背包中那一大笔自己不知情的钱,还给外记。接受这种物质上的恩惠,对武藏而言是个很大的精神负担。
"如果能在仙台家工作的话……"
武藏亦有其自尊心。
即使疲于修炼,饥肠辘辘,露宿野地,走投无路的时候——
"我……"
他一想到此事,脸上便露出笑容。因为即使伊达公以六十余万石的俸禄招揽他,也无法满足他伟大的志向。
"咦?"
脚边突然传来清晰的水声。武藏站在一座土桥头上,他停下来,凝视桥下的小河流。
水里传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天边的云彩才映上夕阳的红光,河里小瀑布的水滩已经非常阴暗,站在土桥上的武藏,凝视水面。
"是水獭吧!"
他立刻发现那是一个当地的小孩。虽然是个小孩,面孔却长得跟水獭差不多。那名小孩在下面用奇怪的眼光望着桥上的人。
武藏对他说话。他一看到小孩就想和他说话,并无特别的理由。
"小兄弟,你在做什么?"
小孩只回他一句:
"泥鳅。"
说完又拿着小网子伸进河里沙沙地摇晃着。
"你在抓泥鳅啊!"
这种对话虽然没什么意义,但在旷野当中却令人倍觉亲切。
"可以抓到很多吗?"
"已经秋天了,抓不了多少。"
"能不能分一点给我。"
"分泥鳅给你?"
"用这手帕包一把给我,我付你钱。"
"虽然你很想要,但是今天的泥鳅是要给我父亲的,不能给你。"
那小孩抱着筛网从小河的水滩爬上来,就像秋野中的松鼠般一溜烟不见人影。
"跑得可真快啊!"
武藏留在原地,一脸苦笑。
他想起自己和朋友又八也曾有如此的童年。
"第一次看见城太郎时,他正好和这小孩年纪相仿佛呢!"
和城太郎分手后,不知现在他人在何处?
武藏自从与阿通他们二人失去联络,屈指一算已近三年。那时城太郎十四岁,去年十五岁。
"啊!他也已经十六岁了。"
城太郎不嫌弃自己是如此贫穷,依然称自己为师父,一心爱慕尊敬师父。可是扪心自问,自己又给了他什么呢?只是把他夹在自己和阿通之间,让他尝遍旅途的辛劳罢了!
武藏在原野中停伫不前。
城太郎的事、阿通的事,以及过去种种回忆,让武藏暂时忘记疲惫地又走了一段路。但是现在他发现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圆圆的秋月高挂天际,四处充满虫鸣声,阿通一定喜欢在如此月夜吹笛子的……现在,虫声听起来仿若阿通和城太郎的窃窃私语。
"那里有人家。"
武藏看到灯火,不禁加快脚步往灯火处走去。
走近一看,是一户独栋房舍,有些柱子已经倾斜,屋后高耸着萩树。而看起来像斗大露珠的,原来是爬在墙壁上的牵牛花。
他才靠近便听到粗重的呼息声。原来是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