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卷 一卷全



  抬头一望,不远处的枯草地,有一道弯弯曲曲的小河,光悦专心一意画着这流水的线条。他想藉用水墨将它呈现在纸上,就是一直无法捕捉到它的神韵,所以光悦不厌其烦地画了几十遍同样的线条。

  啊!原来绘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武藏忘了无聊,不觉看得出神。

  当敌人站在剑的一端,自己达到忘我之时,内心的感觉犹如与天地合而为一。噢!不!连感觉都消失的时候,剑才能砍中敌人。光悦大人大概还将水看成对手,所以才画不好。要是他能将自己视为水就好了!

  无论观看什么,武藏都会三句不离本行,马上想到剑。

  由剑观画,他可以有某些程度的理解。但是,无法理解的是,妙秀和光悦为何如此快乐?虽然母子两人静静地背对着背,却可以看出他们正在享受今日美好的时光,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大概是因为他们无所事事吧!

  他单纯地下了结论———

  在这危险重重的时势下,也有人整日里只是画画图、沏沏茶吧……我就没有这种缘分。他们大概就是那种拥有祖先庞大财产,却不管时势、与世无争、游山玩水的闲人雅士吧?

  过不了多久,他又开始觉得意兴阑珊。对武藏来说,懒惰是要不得的,所以一兴起这种感觉,他便无法再待下去了。

  武藏准备穿上草鞋,表情看来好像即将从无聊中解脱一般。

  “打扰你们了!”

  妙秀颇感意外地说道:

  “啊!你要走了吗?”

  光悦也静静地回过头来说道:

  “虽然不成敬意,但家母诚心想请您喝杯茶,所以刚才全神贯注烧开水。不能再多留一会儿吗?刚刚您不是跟家母说过,您今早在莲台寺野和吉冈家的长子比武吗?比武之后,没有比喝杯茶再好的事了———这是加贺大纳言大人和家康公经常说的话。没有比茶更能养心的东西了。我认为动由静生……来,我来陪您聊一聊吧!”

  这儿离莲台寺野有一段距离,难道光悦已经知道今早自己和吉冈清十郎比武的事了?

  尽管他已知道,却把这件事当做与他毫无相干的另一个世界的骚动,这才能如此宁静吧?

  武藏再次看了光悦母子一眼之后,坐直身子:

  “既然如此,那我就喝杯茶再走吧!”

  光悦非常高兴:

  “我并非要强迫挽留您。”

  他说完将砚台盖好,并将盒子压在纸上,以免画纸乱飞。

  光悦置物的箱子,外面镶着沉甸甸的黄金、白金、螺钿,光辉灿烂有如吉丁虫,闪闪发光,相当刺眼。武藏不自觉地伸伸懒腰,看了一眼描金镶钿的置物箱。

  箱子最下面一层放砚台,这一层的泥金画,一点都不灿烂刺眼。但是,却将桃山城美丽景象,缩小汇集在这一处,尽入眼底。而且,泥金画上头似乎熏了千年的高漆,芳香无比。

  宫本武藏风之卷(10)

  “……”

  武藏百看不厌,眼睛直盯着箱子。

  比起十方苍穹,比起四方的自然荒野,武藏认为这个小小的手艺品是世界上最美的。光看着它,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此时,光悦说道:

  “那是我闲暇时的作品,您好像蛮中意的!”

  武藏回答:

  “哦?您也画泥金画吗?”

  光悦笑而不答。他看到武藏好像对这艺术品比对天然之美更存敬意,因此,在心里笑道:

  这个年轻人真是个乡巴佬。

  武藏浑然不知面前这人,以居高临下的态度看扁他,仍然盯着箱子赞美道:

  “真是巧夺天工呀!”

  光悦补充:

  “虽然我说那是我的消遣之作,但是配合构图的和歌,都是出自近卫三藐院大人之作,而且也是他的亲笔字。因此,这件作品也可说是两人合作而成的。”

  “是关白家那位近卫三藐院吗?”

  “没错!就是童山公之子信尹公。”

  “我的姨丈长年在近卫家工作。”

  “请问令姨丈叫什么名字?”

  “他叫松尾要人。”

  “啊!是要人先生啊!我跟他很熟。每次到近卫家都承蒙他的关照,而且要人先生也经常到寒舍来。”

  “真的吗?”

  “母亲!”

  光悦将此事告诉母亲妙秀之后,接着说道:

  “也许我们真是有缘呢!”

  妙秀也答道: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孩子是要人先生的外甥喽!”

  妙秀边说边离开风炉,来到武藏和儿子身边,姿态优雅地按茶道礼仪泡起茶来。

  虽然她已年近七十,但泡茶技巧却相当纯熟,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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