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养母和又八还在一起吗?老实说,今早又八应该来此与我会面。不会是由你代替他来的吧!”
一连串的问话里毫无关心朱实之意。
朱实靠着武藏的肩膀,只是不断地摇头哭泣。
“又八不来吗?到底怎么了?告诉我怎么回事,光是哭我又怎么知道呢?”
“……他不会来的……又八哥哥根本没听到你的口信,所以他是不可能来的。”
朱实好不容易说了几句话,又靠着武藏的胸膛涕泪纵横地哭了起来。
本想对武藏一诉相思苦,现在这些思绪化成泡影在奔腾的热血中幻灭。尤其是她的养母一手将她推入命运的泥淖里———在住吉海边发生的事情和这一段时间的种种遭遇,说什么也无法对武藏启口。
元旦的晨曦照耀整个桥头,穿着美丽春装要到清水寺拜神的少女们,以及穿着长袍和服到各庙进香的行人,来来往往穿梭于桥上。
人群中出现了像河童般的城太郎。对他来说,并无所谓的年关之分,他来到桥中央,远远望见武藏和朱实。
“咦……我还以为是阿通姐姐呢!好像不是她呀?”
城太郎停下脚步,狐疑地望着这对举止怪异的男女。
若是在无人之处也就算了,但在这人来人往的桥上,这对男女竟然公然亲密拥抱,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大人们竟然如此,令城太郎好生诧异。
宫本武藏火之卷(75)
更何况那名男子还是自己所尊敬的师父呢。
而女人更是该矜持保守些的。
在他童稚的心里产生一股莫名的悸动,既嫉妒又悲伤,但不知为何如此焦急生气,城太郎真想拿石头砸他们。
“什么啊?那女的不就是我拜托她转达师父口信给又八的朱实吗?茶馆女子毕竟比较老练,什么时候跟师父这么要好了?师父也该收敛一点……我非要把这事告诉阿通姐姐不可。”
城太郎站在原地左顾右盼地望着来往的行人,又从栏杆窥视桥下,就是不见阿通的影子。
“到底怎么了?”
他们投宿在乌丸先生家,刚才阿通比他早先一步出门。
阿通深信今早会在此遇见武藏,所以穿着年底时乌丸夫人送给她的初春新装,昨晚还特地洗发梳头,为了迎接黎明的到来,似乎连觉都没睡好。
后来,阿通等不及天亮,便说:
“我睡不着,想先到祇园神社和清水堂拜拜之后,再去五条大桥吧!”
城太郎回答:
“那么我也要一起去。”
城太郎本想与阿通同行,但是阿通不愿城太郎在旁碍手碍脚。
“不,我想要跟武藏哥哥单独见面叙旧,你等天亮之后,晚些再来五条大桥———我保证在你到来之前,我一定会和武藏哥哥那里等你的。”
阿通说完便独自出门了。
城太郎百般不愿也无可奈何,这段日子里他和阿通朝夕相处,当然明白阿通的心情,男女两情相悦的情怀,他也颇能体会,因为他自己也曾与柳生客栈的小茶在马厩小屋的草堆中情不自禁地相拥。
虽然他有相似经验,但在平常看到阿通为相思流泪、郁郁寡欢的神情,他无法体会,只觉得好笑,想逗逗她,丝毫无相知相惜之心。可是,此时看见靠在武藏怀里哭泣的人竟然不是阿通而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朱实,城太郎打从心底涌起一阵愤怒。
“怎么回事?那女人。”
他与阿通同仇敌忾。
“师父也该收敛一点。”
城太郎感同身受,非常生气。
“阿通姐姐到底在做什么?我非要告诉她不可。”
城太郎渐渐焦虑不安,桥上桥下四处张望。
依然不见阿通人影。城太郎替阿通打抱不平。这时,远处的男女似乎意识到人们异样的眼光,便移到桥边倚在栏杆上,武藏与朱实并肩将手靠在栏杆上,望着河面。
他们并未察觉城太郎沿着另一边的栏杆,从他们身后经过。
“真会拖时间,阿通姐姐拜观世音要拜到什么时候?”
城太郎自言自语,焦急地朝着五条坂方向引颈等待。
离他十步左右有几棵大枯柳,平时常见成群结队栖息在此吃河鱼的白鹭,但是今天连一只白鹭也见不到,倒是有个留着刘海的少年,斜倚在低矮犹如卧龙的老柳树干上,凝视着某处。
武藏手凭栏杆,与朱实并肩站在桥上,朱实细声倾诉,武藏只是微微点头。朱实抛开女人的矜持,把握两人独处时光,一吐相思苦,然而武藏是否充耳不闻呢?不可得知,因为他虽有反应,眼神却不专注,一般的恋人都是浓情蜜意,眉目传情,可是武藏的眼神如一片沉静的湖水,不起涟漪,眼也不眨地直视前方。
朱实并没察觉武藏的眼神,一味地陷溺于自己的情绪中,自问自答。
“……现在我已经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你了。”
说着又投入武藏怀中。
“关原之战至今已过了五年,就像我告诉你的,在这期间我的遭遇与身心都有很大的变化。”
她哽咽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