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理上已臻人生最高境界,武藏希望自己在剑法上能够凌驾泽庵,他一直抱此愿望。
即使在剑法上无法超越泽庵,自己若能在修身养性上突飞猛进,总有一天能把泽庵绑上千年杉,自己则在地上对他说教。泽庵在树上会说什么呢?
武藏真想知道。
也许泽庵会很高兴地说:
“善哉!善哉!我愿足矣!”
不,泽庵这个人不会如此露骨地说出心里感受,也许他会开玩笑地说:
“小子,你干得好!”
武藏对泽庵一直抱着奇妙的情怀。反正无论泽庵说什么,也不管武藏会用什么形式,总之,一定要向泽庵证明自己的进步,并能凌驾于泽庵之上。
然而这些纯属武藏的空想,他现在才刚起步,想达到完美的境界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更甭说要凌驾泽庵之上。
空想无济于事。
虽然武藏没见到柳生谷的剑宗石舟斋,可是想到他崇高的人格,不免自惭形秽,深感无地自容,尤其才明白自己年轻不经事,更不敢轻言武学论道。以前他一直认为这个世界是个无聊、世俗的社会,现在才了解世界太广阔、太可怕。
现在不是谈理论的时候,剑法并非纸上谈兵,一味议论根本无法营造一个完美的人生,惟有身体力行才是最重要的。
武藏顿悟之后,立刻隐居山里,只要看到他从山中出来的模样,便可猜知他在山中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那时他脸颊如鹿般削瘦,遍体伤痕,由于经过瀑布的冲洗,所以头发干枯且粗糙不堪,他席地而眠,只有牙齿是白的。他走向人群聚落,内心燃烧着傲慢和自信,下山是为寻找能与自己匹敌的对手。
他在桑名听说有个人能力与自己相当,所以现在打算去拜访他。途中,他又听说一个擅长冶炼镰刀的高手户梅轩,此人究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还是泛泛的米虫呢?尚不得知,反正现在离初春还有十天左右,在前往京都的途中可以顺道去见见。
武藏抵达目的地时,已是深夜。他付钱给马夫之后说道:
“你可以回去了。”
但是马夫说这里是深山,而且深夜不便赶路,希望能向客官打算拜访的朋友借宿一晚,明早再到铃鹿山接客人回去较恰当。何况天寒地冻,他连一里路也无法再赶了。
这附近有伊贺、铃鹿、安浓群山环绕,山上一片白雪。
“那么,你随我一起去找吧!”
“是户梅轩先生的家吗?”
“没错。”
宫本武藏火之卷(37)
“我们一起去找!”
梅轩是个铁匠,如果天色未晚一定可以问得到,但是此时夜深人静,村庄里看不到任何灯火。
不过,从刚才他们就一直听到“锵”的打铁声划破寒冷的夜空,两人循着声音,终于看到一点微弱的灯光。
发出打铁声的正是铁匠梅轩的家。屋外堆满了各种金属器料,屋檐也被熏得一片漆黑,一看便知是铁铺。
“你去叫门。”
“好。”
马夫开门进屋,中间有一大片空地,虽然已经休息了,铸铁的火炉仍熊熊燃烧着。一位妇人背对炉火在工作。
“你好,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啊!有火,先让我烤一烤,暖暖身子。”
一位陌生男人突然跑进屋里,还上前烤火,妇人不由得停下手上的工作问道:
“你们是谁?”
“我从远方载一位客人来拜访你丈夫,刚刚抵达此地。我是桑名的马夫。”
“是吗?……”
妇人不以为然地看看武藏,皱着眉头。可能有很多修行武者登门拜访,妇人早已习惯这些旅者的打扰,她看来是个三十几岁的美丽女子,却用命令小孩的语气对武藏说:
“把门关上,寒风吹进来,小孩会感冒的。”
武藏点点头。
“是的。”
他老实地关上大门,然后坐在火炉旁的一截树干上环视屋内。在他四周是个被熏黑的加工处,旁边是个地板上铺着席子的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武藏看到墙壁上挂着十来把锁链镰刀,这种锁链镰刀只在传说中听过,是罕见的武器。
就是那个吧?武藏心想。
武藏眼睛为之一亮,他来此的目的主要是希望能见识这种武器并讨教几招,这也是他锻炼自己的方法之一。妇人放下木槌爬上铺着席子的房间,武藏以为她要去泡茶,不料她竟然躺在被窝里给孩子喂奶。
“你们来找我丈夫是来比武的吗?幸好我丈夫不在,不然你们恐怕没命了。”
妇人笑着说道。
武藏听完一阵气恼,自己大老远跑到深山里,竟然平白遭受铁匠老婆的耻笑。一般女人都会夸大自己丈夫的社会地位,这位妇人却认为她的丈夫举世无双,真让人受不了。
武藏无意与她争执。
“你丈夫外出,这的确很遗憾,请问他到哪儿旅行了呢?”
“他到荒木田先生那儿去了。”
“荒木田先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