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打了他一下。
“你敢打我!”
武藏在走廊回头问道:
“喂,小茶!澡堂在哪里———前面右边?好、好,知道了!”
门外的棚架上,已放着三个人脱下的衣服,所以武藏知道加上自己,澡堂内总共有四个人。他打开澡堂室门,一片雾蒙蒙的。先入浴的客人原来正聊得兴高采烈,但一看到武藏强壮的身体,就好像看到什么异类一样,立刻三缄其口。
“呼———”
武藏近六尺的身子一沉到水里,水位突然高涨溢出,另外三个客人差点漂了起来。
“?……”
有一人望向武藏,武藏则靠在池边,闭目养神。
那三个人似乎放了心,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刚才离开的柳生家使者叫什么名字?”
“是叫庄田喜左卫门吧?”
“是吗?柳生竟然派人出面拒绝比赛,看来他的功夫并不如其名。”
“就像那使者说的,最近他们对任何人都表示石舟斋已经隐居,而但马守仪到江户出任官职,所以谢绝比赛。”
“不是吧!他们大概听说我方是吉冈家的二儿子,所以才慎重其事,敬而远之。”
“还教他带来糕点,好让我们在旅途中吃,看来柳生还真是圆滑呢!”
这些人肤色白皙,肌肉松弛,看来是城里人。在洗练的会话中,有理智、有诙谐,可见其心思细腻。
武藏突然听到吉冈这个名字,不觉歪着脖子,凝神细听。
吉冈家的二儿子?那就是清十郎的弟弟传七郎喽?
是不是那件事?
武藏想起来了……
自己拜访四条武馆的时候,有个门人说过,小师父之弟传七郎跟友人到伊势宫参拜,不在家。此刻可能正好在返家途中,说不定这三个人正是传七郎和他的朋友。
我和澡堂真是犯冲啊!武藏心想。
武藏暗自戒备着。以往曾在自己家乡中了本位田又八母亲的计谋,被敌人困在浴室。现在在偶然之中,又和宿有怨仇的吉冈拳法一子,有裸裎交手的可能。
他虽然出门在外,但对武藏跟京都四条武馆之间的恩怨,想必也有所耳闻。要是他知道宫本就在这里,一定会拔刀相向的。
武藏先做此猜测。但是,那三人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样。看他们得意洋洋,说得兴高采烈的样子,似乎是一到此地就到柳生家投了挑战书。武藏心想,吉冈一门自从足利公方时期,便已是拳法名门,宗严在未改名石舟斋的时候,跟吉冈家上一代的拳法好手,一定多少有所来往。因此,现在柳生家尚顾念旧情,特地派使者庄田喜左卫门带着薄礼,到客栈探望吉冈家的人。
宫本武藏水之卷(41)
对这些礼仪,这几个年轻的城里人却嗤之以鼻,说是:“柳生真圆滑。”
还说:
“他是心生恐惧,敬而远之。”“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实地踏过这片土地,从小柳生城的外郭到风土民情,全都细细观察过的武藏而言,他们的自鸣得意和放肆的理解方式,实在可笑至极。
虽然谚语中有“井底之蛙”,但反过来看这些城里的家伙,虽然身处都会的大海里,目睹时势变化,却没注意到,井底之蛙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修炼一身的功力及涵养。他们远离中央的势力和盛衰,隐居在深井里,历经几十年的岁月,映着月光,浮在落叶上。就在外界还认为他们只是啃着地瓜,生活毫无变化的乡下武士之时,柳生家这口古井,到了近代,出了一位兵法家始祖石舟斋宗严。他的儿子中,出了一位备受家康青睐的但马守宗矩;他的兄长当中,出了以勇猛闻名的五郎左卫门和严胜;他的孙子当中,出了一位麒麟儿兵库利严,受加藤清正高薪聘用,在肥后任官职。这些“伟大的井底之蛙”已经开始崭露头角了。
以兵法之家来看,吉冈家地位崇高,非柳生家所能及。但是,这种差别已是前尘往事。然而,在此歇脚的传七郎和其他人到现在还没注意到这个事实。
武藏觉得他们的得意既可笑又可悲。
最后———不由得苦笑。为了摆脱这些念头,只好到澡堂角落解下发结,拿一块粘土擦发根,他已经好久没有洗头了。
此时又听到那三人的声音。
“真舒服。”
“泡泡澡,才有旅行的气氛。”
“要是有女人陪酒……”
“那就更棒了!”
他们边说边擦干身体,先出去了。
武藏用毛巾绑着洗好的湿发,回到房间,看到像个小男生的小茶正蹲在墙角哭泣,武藏问道:
“怎么了?”
“客官!那个小孩打我。”
“她说谎。”
城太郎在她对面的角落,鼓着腮帮子辩解。
“为什么打女生?”
武藏骂道。
“可是,那个臭丫头,她说大叔软弱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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