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之卷 一卷全

/>   “你叫新免武藏,是吧?”

  辉政问道。

  “是。”

  回答得很清楚。

  “新免家本来是赤松一族的支脉,赤松政则往昔是这个白鹭城的城主,而你被引来此处,可能是某种机缘吧?”

  “……”

  武藏认为自己是使祖先名声扫地之人。对辉政也没什么感觉,但是对祖先,他觉得抬不起头来。

  “但是!”

  辉政改变口气。

  “你的所作所为,真是罪大恶极喔!”

  “是。”

  “这要严加惩戒。”

  “……”

  辉政转向一旁:

  “泽庵和尚,听说家臣青木丹左卫门没经我的指示就跟你约定,若你抓到武藏的话,由你来处置。这话———是否属实?”

  “只要问一下丹左,就可知真伪。”

  “问过了。”

  “那为何还问我呢?难道泽庵会说谎?”

  “好!这样两人所言一致。丹左是我的家臣,家臣发的誓,就跟我发的誓一样。虽然我辉政是领主,但已无权处置武藏……却也不能这样放他走……如何处置,就交给你了!”

  “愚僧亦准备如此。”

  “那,你要如何处置他?”

  “我要把武藏处死。”

  “如何处死呢?”

  “听说这白鹭城的天守阁里,有一间房间里有妖怪,所以很久没开了,是吗?”

  “是的。”

  “到现在仍然关着吗?”

  “没人敢开,家臣们都忌讳,所以一直保持原状。”

  “德川县最刚强的胜入斋辉政大人的居所里,竟然有一间房间无法点灯,这会减了您的威信。”

  “我从未想过这事。”

  “但是,领下的人民却会以这种事来评断领主的威信。在那个房间点上灯火吧!”

  “嗯!”

  “我想向您借天守阁的那个房间来关武藏,直到愚僧原谅他为止。———武藏,你要有心理准备。”

  他把话说明白。

  “哈哈哈!可以,可以。”

  辉政大笑道。

  那一次在七宝寺,泽庵对八字胡青木丹左说的话不是胡说,辉政和泽庵的确是禅友。

  “等会儿要不要来茶室?”

  “您泡茶的技巧,还是没进步吗?”

  “胡说!最近我进步神速呢!今天要让你瞧瞧,辉政我不只精通武术而已。等你来喔!”

  辉政先行离席,往后面走去。五尺不到的短小背影,使白鹭城看起来更加巨大。

  一片漆黑———这里是传说中从没开放过的天守阁最高处的房间。

  在这里,没有日月,也无春秋。而且,听不到所有日常生活的声音。

  只有一穗灯芯,还有武藏被灯火照得青白的削瘦脸颊。

  现在正值酷寒严冬吧?黑色天花板的梁柱,还有地板,像冰一样透着寒气。武藏吐出的气息,在灯火的亮光下,像道白烟。

  孙子曰: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

  《孙子·地形篇》放在桌上,武藏读到有共鸣之处的章节时,便大声反复朗读。

  “故知兵者,动而不迷,举而不穷。故曰: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

  当眼睛疲劳时,便用水冲洗眼睛。灯芯的油如果滴下来,就剪烛。

  桌子旁边,书本堆得跟山一样高,有和书,有汉书,其中有禅书也有国史。他周围可以说是被书埋没了。

  这些书都是从藩里的文库中借出来的。泽庵说要幽禁他,把他带到这天守阁的时候,特地告诫他:

  “你要广读群书。听说古时名僧进入藏经阁读万卷书,出来之后,心灵之眼才为之开启。你可以把这黑暗的房间想像成母亲的胎腹,你在此做重新投胎的准备。肉眼看来,这儿只是一间黑暗的房间,但是,你仔细瞧瞧,仔细想想,这儿聚集了所有和汉圣贤对文化贡献的光明记录。你要把这儿当黑暗藏,或是当光明藏,全都操之于你的心。”

  说完,泽庵便消失了。

  从那以后,不知过了多少岁月。

  冷了,武藏就猜可能是冬天了。暖了,他就想可能是春天。武藏完全忘却了日月。但是,这次当燕子飞回天守阁狭小的鸟巢时,可以确定是第三年的春天。

  “我也二十一岁了。”

  他深沉地自我反省。

  “———二十一岁之前,我在做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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