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 “你说我追求的就是这些?”
“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些什么?”
等我说完,姐姐异常认真地问着。
“不过,你有资格谈‘新潮流’吗?”
“资格?”
被质问了。在这种时机,目前所有美丽的词藻都派不上用场。
“天才还是庸俗?全能还是无能?你了解唯一真理的世界不存在,进而追求流动的新天地。嗯?反正都已经发现了,索性松了一口气,老实承认自己的空虚对吗?允许随波逐流的自己?”
她突然将食指放在唇上。
“找到朋友了没?”
“”
我真想好好回答。结果姐姐用食指压住我的嘴。
“好肤浅呀。打算掩饰过去,继续走下去?决定对不可原谅的自己宽大一些?没有了我,你这孩子什么也办不到,只能走向毁灭。”
(不是我自愿的)
如果我能任意驱使姐姐细致的手指,或许我会那么回答。可是我找不到能解释眼前迎向毁灭的好理由。沉默对我有好处吗?
“你的脚步任人践踏,奋力一搏的只有你一个人。况且战争早在很久以前结束了。”
“”
“怎么了?没注意到吗?”
姐姐的手指依然押着我的嘴唇。她的口气像在倾盘大雨的日子里,发现没有项圈、骨瘦如柴的野狗。不对,说不定一模一样。落不停的雨中,我就是那只不知所措的狗。
我究竟有何凭依,崇拜哪个偶像,才写得下去?因为喜欢而写?该怎么解释?我创造了什么,才能苟活到现在?
“也许,你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姐姐念念有词。
“听见脚步声了没?”
姐姐闭上双眼,侧耳倾听。
“失去区别‘革命’与‘恐怖行动’的孩子们,可是打从生下来就懂得战争为何物、杀戮是什么情况。你还要当多久的失败者才满意?我告诉你,他们的字典里没有‘俘虏’的概念。”
“你、你在说什么”
“你大可放弃抵抗,直接死在他们手里,在众人面前出尽洋相。”
当姐姐的表情变得冷漠的那一刻,我听见了脚步声。流沙、滚动的齿轮、倾斜的太阳、绕行不止的明月。
“惨不忍睹。不痛不痒、只有像踩在碎石子上的触感,多么微不足道的毁灭。那是最适合你的死法。”
姐姐探出水蛭般的舌头,舔拭干枯的唇瓣。
“不受历史或英雄人物的牵绊,也不打算效法;不奢求祖先的庇荫。这些对你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道理是吧?”
“每个年代都有各成一格的理论。”
“难道你想和他们和平共处?”
姐姐大笑。过于美好的形象,使我像小时候一样恐惧不已。
“把传统视为‘守旧’并不屑一顾,却照样阅读文学、写得出东西,甚至延续到后代的子子孙孙,变成时代下豢养的私人军队?”
“那种事情我不在乎。”
“啊哈,你又说谎了。”
像赌场上一眼看穿对手牌面的姐姐,剖析我说的话,将我的心赤裸裸地暴露在外。
“但我不认为以谎言为生的你是个不值得信赖的人。”
她笑得很开怀。
“因为没有人被你骗了呀。爸爸、妈妈,还有读者们居然把你的作品看成一种欺骗,你真的好可怜唷。结果是我的谎言骗了他们,而你,只是按照我的说法延续谎言的人。”
“那是我不是故意要”
“骗子。”姐姐皱了皱眉,很快又恢复笑容。“其实你根本不在意什么流行不流行。害怕围绕在枕边的脚步声,在黑暗中,你独自感受恐惧和不安的层层压迫,扭曲本意,借口说是‘迎合这世上应有的样子’,捏造出主动的自己。”
“不对!姐姐说的不是真的!胡说!”
姐姐起身,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黑色凤蝶,和我保持距离。
“我太了解你了。”
姐姐玩着文字游戏,撩拨着我的心情。
“你不想多说,是吗?因为大家都以为你是个年轻的修道者?”
大家——并非读者或编辑,而是对我有错误认识的傻瓜,还遭到她偷偷的讪笑。
被抛下的人,就连追逐群众时也常落单。一个人往往拥有最大的感受,不带任何迷惑。
傻瓜。
“你不愿追逐‘流行’,想要能闪就闪;但又害怕因为跟不上时代,心目中美好世界弃你于不顾,所以缺乏主见,也不指望什么主导,就算赖着往日的丰功伟绩不妨也无所谓。”
那是孤单的傻瓜。
“要不要我说出你的真面目?”
姐姐像对着不懂世事的幼儿问话——脱口而出的是残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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