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下 第九章

/>   逃到求菩提山的里鬼门方向(注)的犬岳山中,不知是因为无力还是绝望,阿里上吊自杀了。竣公受到修验者的保护,托付给一名信徒照顾。

  注:即鬼门的相对方向,也就是西南方。

  久保竣公的人生由此展开。

  照顾他的信徒——兵卫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是位年过六旬的老妇人。她担任过教职,教养很好,而且是个很严格的人,因此她的管教也很严格。老妇人亦热心于祭拜,经常带着竣公参加宗教活动。

  应该就是京极堂说过的那间祖鬼的神社吧。

  竣公原本有所缺陷的人生在这段期间一一填补起来。

  但是,他受到的待遇并没有很好。一方面是因为战争,迫不得已。另外则是他遭到周围强烈的排挤,竣公在那里也还是受人孤立。失去了手指,失去了言语,失去了情感,将自己的亲生母亲唤作怪物的少年,虽受到周遭的迫害,还是在异乡外地逐渐成长为人类了。

  战争结束了。

  竣公不知道自己正确的年龄。

  只不过终战时他已经上中学了。

  这表示竣公在很短时间内就弥补了过去的空白时期。假定他出生的时候是昭和七年,终战时是十三岁。如果信任兵卫的自我申告,竣公在这段期间内就几乎完全恢复正常,速度真是惊人。我想他原本头脑就很好吧。

  但是竣公在终战后一年离开了筑上。因为身为养母的老妇人多病,所以去投靠伊势的亲戚,而竣公也跟着被一起带过去。

  竣公无疑地被当成了讨厌鬼。

  竣公在这里也受到了孤立。虽有上学,不过大半的时间都在神社境内。

  昭和二十五年九月,妇人去世了。

  问题是遗产。妇人身上有一笔为数不少的财产。当然,伊势亲戚的亲切无庸置疑地也是为了这个。

  但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没与任何人商量过,竣公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户籍上的养子。应该是妇人趁着战后的混乱动的手脚吧。她其实十分讨厌这些利欲熏心的伊势亲戚们。

  竣公继承了财产,来到了东京。距离失去手指后离开以来已过了八年以上的岁月。

  竣公诉说的这段半生故事,只让兵卫觉得恐怖。儿子的话毫不留情地刺激了兵卫扭曲、纠缠、好不容易才显露出来而瞬间又被塞了回去的人性情感。儿子亲手将沉入兵卫心中深处的情感之箱挖开来。

  竣公每天都来,而且没有一天不对他诉说自己的事。他的眼神像是在施虐。兵卫在他诉说时总是一句话也不说。

  ——我很不幸吗?爸爸。

  ——你很幸福吗?爸爸。

  竣公的话有如恶魔的私语,一点一滴地侵蚀兵卫。兵卫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心灵均衡完全被打破了。

  竣公似乎原本想进大学,但他说他放弃了。

  ——我有钱,请帮我制作箱子吧。

  ——没人责备你,你为什么要那么害怕?

  不久,竣公在箱屋住了下来。只要客人不在,便一整天都在兵卫耳旁诉说个不停。

  没事好说时就会扯到宗教上。

  不管他说什么,兵卫都没办法响应。不管是什么内容的故事,都是种拷问。

  ——我无法满足,不管做什么都一样。

  似乎总是欠缺了什么。

  我的手指在哪?

  兵卫将放入手指的箱子封起来,隐藏在天花板里。因为他舍弃不了,又不敢放在身边。

  除夕那天,隔壁邻居吉村来了,带着兵卫祖母托付的“魍魉之箱”。

  这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偶然是怎么回事?封印在天花板里的箱子——

  对兵卫而言这并不是偶然。同时对恰巧人在隔壁,顺理成章地偷听起来的竣公也不是偶然。那个箱子也跟求菩提山的深秘御筥一模一样。

  兵卫说他在那之后就觉得有点轻松了。

  “总觉得自很早以前就注定变成如此。不管怎么挣扎,人的命运也不会改变。感觉自己的命运自祖母时期就被收藏在这个箱子里了,所以反倒觉得有点轻松。”

  接下来就换那位阿山登场了。鸟口的调查很正确。

  “那时,有个叫做阿山的漆工心情很郁闷。他害儿子受伤,脚短了三吋,一边的眼睛也失明,整个人可说是废了。老婆因此悲观地跑掉,害他没办法专心工作。总觉得他的情形跟自己的遭遇很像,就难得开口安慰他。一开口却停不下来,一生中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过,连我自己也很惊讶。阿山一开始也很惊讶,后来却哭了起来,对我千道谢万道谢后回去了。”

  竣公从头到尾听了经过。

  ——这世上也有如此不幸的人啊?

  跟我们比起来谁不幸?

  这世上究竟有多不幸?

  这表示凡事都不充足?

  还是凡事皆被不幸所填满呢?爸爸。

  兵卫无法回答。突然,竣公变得很凶暴,疯狂地殴打他,兵卫被揍得体无完肤。

  ——混蛋家伙,你有时间去安慰那个笨蛋,为什么不来填补我?你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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