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第四章

碰过一次。虽然也曾讲过几通电话,但总提不起劲前往,空白的时间也接近两个月了,或许这股想去拜访京极堂的心情,正表示着在我心中已经做出结论了吧。

  我想去找京极堂商量事情。

  想问他关于顺序的问题。

  我正苦恼着单行本收录短篇的顺序该如何处理才好。

  目前暂定以发表的顺序来收录,这是寺内等编辑部成员的提议,我对这个提议基本上没什么异议,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就连是哪儿不对劲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这不是借口,我绝非想推脱责任,只是想参考怪脾气朋友的意见来决定自己作品的类序。

  我在想,京极堂的话,肯定能对我究竟是感到哪里不对劲提出一套说明吧。就算不够明确,也一定能说出一些道理来吧。

  不管他的解释是否就是真相——至少能给我一个既合理又明确的完整说明,他就是这样的人。

  但我昨天终究没去成。并非身体状况真的很糟,而是怠惰已渗透全身所致。毕竟这十天来一直足不出户。不过今天一定要出门了,要去京极堂——

  虽然下定决心要出门——我却怎样也离不开床铺。伸手拖了烟灰缸过来,决定先抽根烟再说。可惜虽有烟灰缸,香烟却不在伸手能及的范围内,于是我又轻易地放弃抽烟,把脸埋在枕头之中。枕头上柔软又温暖的凹陷仿佛贪眠的具体化身般,再次毫不留情地诱我入睡。

  我做梦了。

  见到巨大的黑箱。箱子之中另有箱子,在其之中又是另一个箱子,仿佛俄罗斯的小芥子木偶(常译作俄罗斯套娃。为俄罗斯名产,一种形似不倒翁的木制玩偶。内部中空,类似多层皮的洋葱般由大至小一个套着一个。)箱子的数目无穷无尽,最后的箱子是最初的箱子。这是克莱因瓶(数学中的一种概念,为一种二次元曲面,没有边隙与里外之分。)吗?还是莫比乌斯带(数学中的一种概念,为一种只有一个面与一个边界的边带,没有表里之分。)?抑或是自噬自生蛇(古代埃及、希腊等文明中可见的一种象征,造型为蛇衔着自己的尾巴,代表不断循环再生之意。)——

  整个世界只有箱子,箱中有世界,仿佛所谓的壶中天。不,该叫做箱中天才对。

  一名男子站立于箱前,他头上套了一个箱子,是箱男。

  箱男脚下散落着女性的手臂或腿部,他浑身是血。

  没脸的女人在他身后的箱子里望着我。

  非常令人讨厌的感觉。

  “老师,老师在家吗?”

  有声音。

  “还在睡觉吗?”

  似乎有人来访。看来妻子在我睡觉的时候出门了。这么说来这几天她好像说过要跟京极堂夫人一同去看电影《乱世佳人》,原来是今天。

  看了时钟,离刚刚放弃抽烟的时候还不到一分钟。看来妻子应该更早以前就出门了。这么说来,刚刚的梦原来只是一瞬间的白日梦。

  ——是什么梦?

  大概是有关于上个月底,刚被告知我的短篇集企划案的那一天,所经历的那个奇妙事件的梦吧。梦中情景与那个体验之间也有部分相呼应。可是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做这种梦?明明在近来的忙碌下,我都快忘记这事件的发生了。

  “您不在家吗?关口老师。”

  访问者的呼唤冷酷无情地持续着。

  我带着满腔不舍离开床铺走向玄关。

  睡梦中汗湿一身的身体被冷冽的空气所包覆。我失去了床铺的强力保护,像只搬家途中的寄居蟹般软呼呼的,很没用。

  玄关似乎没上锁,来客已经站在玄关的水泥地板上等候没用主人的到来。

  “啊,您刚刚在睡觉哦,是不是把您吵起来了?”

  来客原来是鸟口。我了解刚刚为何会唐突地做了那个梦了,肯定是听到鸟口声音产生联想。当时同行鸟口的来访刺激了我的记忆,才会一瞬间诱发了那段令人不愉快的影像。

  “鸟口,你找我干嘛?我没睡着,只是躺着而已。”

  “老师,您说谎也没用哦。看您眼睛红肿,分明就是宿醉的脸。一看就知道是睡到刚刚才起来。”

  他还是老样子,爱搞笑装迷糊。

  “不管我是睡了还是没睡都无关紧要吧。你找我干嘛?”

  鸟口露出大胆的笑容,说:“又发现了喔,分尸案的尸体。”

  我莫名地觉得不快。因为,听到这件事令我变得难以分辨刚才的梦是过去发生事件的重新构成,还是未来即将发生事件的预知梦。

  “你别一有尸体被发现就来我家,我可不是专门撰写分尸案的作家哩。”

  “您说什么啊,我为了这件事来这里令天也才第二次而已耶。而且尸体几乎是每隔三天就有新发现耶,您可别说您不知道啊。真是的,老师总是爱把事情说成对自己有利,真伤脑筋。”

  开端于八月二十九日的那个相模湖的分尸杀人事件,案情发展一天比一天更超乎常理。分尸杀人演变成连续分尸杀人,现在被称作武

  藏野连续分尸杀人事件,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我只知道这么多,更详细的部分就不清楚了。

  “怎么了?鸟口老弟,我不像你那么清楚啊。身体总算找到了?还是首级找到?如果像你说的每三天就发现一部分尸体那应该也齐全了吧。死者身分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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