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第三章



  赖子想看清突然造访者的样子,躲在纸门的细缝后面,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母亲始终低着头不断行礼。

  而笹川也一副和顺表情。

  男人快步走进客厅,用税务署员查缉似的锐利眼神环视房间。母亲每见男人转动头部就如同惊弓鸟般怯怯不安。

  “请问这房子有什么问题吗?”

  笹川问。

  “不好。”

  男人简短地回答。

  母亲小声地发出悲鸣。

  “什么时候开始的?”

  “喂,君枝——你说你从战时避难回来之后一直住在这里嘛?”

  笹川代替母亲回答,母亲点点头,用小到快听不见的声音说:

  “都六年——七年了吧。”

  “够久了。”

  “果然有吗——?”

  “有。”

  “魍、魍魉。”

  母亲仿佛起痉挛般发出短短的叫声。

  而男人则以寻仇似的锐利眼神再度看了一遍房间内的所有东西,朝向母亲粗声大喊:

  “屋子房间也是一种箱子!箱子是种容器,不管造得再坚固里面空荡荡也无济于事,重点在于如何充实内容。人也同此理,不管表面粉饰得如何华美,内容充满空虚丑恶之物便是无用。听好!”

  男人说出一连串唱戏台词,同时慢慢逼近母亲。母亲完全陷入慌乱状态,神色大变。笹川两眼骨碌碌地乱转,不停擦汗,全身沾满脏污的汗水。

  “污秽不管怎么封印都封印不完,这样下去不行,继续留在这里的话——”

  “您的意思是要我们搬家?这太残酷了,对吧君枝。”

  笹川同时询问男人与母亲双方。

  “面相不好,因缘不好,这是因为你赚的是不义之财。”

  母亲身体僵直。

  “我想,多半是灵魂污浊的——男人的钱。是靠赌博赢来的吧——”

  母亲抓着一头未经梳理的乱发,指尖发颤。

  “是——是我第二任丈夫的房子——他是流氓。他赌博跟人家起纠纷——离婚时——留给我这间房子。”

  “那男人的本性腐败至极。原来是发生纠纷才离开的吗?总之这房子藏着相当不好的因缘。”

  “大师看得出来吗?”

  笹川询问。男人大喝一声,闭起双眼。

  “他的右边脸颊上有伤疤。眉毛细长,鼻梁笔挺,前齿缺了两齿,左手小指应该不是在战争中失去的。这房子——是从孤苦无依的老人那里靠赌博骗来的——他的名字叫荻……,不对,叫直山——”

  母亲真是快晕倒了。

  笹川有点慌忙地接着问:

  “不对吧?君枝,你之前的老公不是叫做荻原什么的?”

  “是的——去登记时才知道,那是假名——是化名。本名叫做——直山利一,刚刚大师说的全部——是事实。”

  母亲不停发抖,听不清她的话。

  赖子还记得那个男人——直山,也记得曾被他揍过好几次。是个浑身酒臭,非常讨厌的人。但是赖子却不晓得母亲曾与那名男子有过短暂婚姻。

  那种人也算父亲吗?

  “求、求求您告诉我该怎么办!教主大人!”

  母亲显得更慌乱了。男人锐利地盯着纸门——赖子的房间看。赖子以为男人看到她了而吓得跳了起来,不过似乎是没注意到。

  “舍去不净之财是最好的方法。卖掉这间房子,把钱捐献出来作为净财,总有一天便能恢复。”

  “这太……”

  “做不到的话我也无能为力。”

  “教主大人!”

  “那么!”

  男人又大喝一声。

  “只有把窝藏家中的魍魉精鬼一一封进深秘的御筥神内,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求求您,不管花多少钱,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愚钝!这不是花钱就能解决的问题!”

  男人发出更粗鲁的聋音。母亲简直吓软了腿,摇摇晃晃,快跌倒之际,笹川扶了她一把。

  “君枝,在教主大人面前你可不能说这些失礼话。敦主大人帮人封印妖怪不是为了赚钱。你这么说,简直是说他在敛财——太龌龊了。你不也早就听过好几次教主大人的敦诲了吗?”

  “啊啊。”

  “隐好——魍魉不会栖息在清澄通透的场所,专门出现在停滞混浊之地。心中有所障壁,就会生出虚无,而邪恶之物就躲在虚无之中。魍魉就是生于心灵空隙之中的——”

  “心灵的——障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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